() 劉盛咧嘴一笑:“沒事,那我等著,嘎叔給鬼臉殼上煙,錯過這回,下遭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
說著,自顧自解下背簍,一屁股坐倒在屋簷下,抬起一隻手擦了擦額頭,典型走累了歇腳的架勢,另一隻手看似隨意地搭進背簍,悄悄探向蓋布之下。
韋彪沒辦法,老嘎平時,是會又刨又鑿地在那擺弄木頭,整得滿地木屑刨花子,但在他眼裡,也就是個普通的鄉下老木匠——什麼鬼臉殼上煙,能稀罕到哪去。
不過這人既然不走,自己總不好趕他走,韋彪無奈,隻得又叮囑他:“那你儘量彆鬨出大的響動來,我妹子睡眠淺,怕吵。”
劉盛不住點頭,他天生一張娃娃臉,笑的時候,眼睛眯成兩條翹尾魚樣,怪討喜的,對著這麼張臉,韋彪縱有不悅也不便表露,隻好轉身上樓。
才剛走了兩步,忽聽到嗡嗡的聲音,又聽到身後劉盛驚駭的低叫聲:“哥!彆動,蜂子!蜂子叮你了!”
***
山裡蜂子毒,韋彪早有耳聞,又沒應對經驗,下意識覺得聽當地人的準沒錯,當下真的站住不動了,卻不想想:人跑了,蜂子固然盯著追,但人不動了,不更是靶子嗎?難道蜂子就會繞開你不叮了?
他隻覺得後頸上微微一刺,真被叮了,本能想伸手去打,劉盛已經竄跳起來,急急攔住他:“哥,不能打,打了會爛手的,蜂子勾刺斷進去,多少天都不消腫,你彎下點,你太高了……我幫你弄。”
韋彪直覺蜂子翅膀還在頸上掃拂,說來也怪,這麼大塊頭,刀棍都未必會懼怕,還偏偏就膈應這種小蟻子小蟲的——當下頭皮都發麻,依言彎了腰腿。
劉盛噓著氣,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捏住蜂子透明的對翅狠狠一緊。
韋彪隻覺得有一脈冰冷細流,一下子注進了身體裡,心裡陡然一個激靈,瞬間繃緊身子,一手捂住痛處,騰騰直退開兩三步,抬頭看劉盛。
劉盛抬高了手,拇指和食指之間,還真捏著隻黑黃環間的蜂子,猶在喋喋不休:“哥,你看,這蜂子可毒了,我們山裡人都怕它,被它一叮,暈得走不動道。”
是嗎?韋彪眼前發暈,看劉盛都有了重影,想往前邁步,腳走不了直線,一抬腿就往“∞”字形邁,跨了沒兩步,兩條腿絞纏在一處,硬挺挺向著一側栽倒。
這噸位,要真砸下去可是大動靜,劉盛一個箭步衝到跟前,趕在他身子觸地之前,兩手撐住他肩膀,慢慢把人放倒。
然後向著孟勁鬆的方向,比了個“ok”的手勢。
***
孟勁鬆拿下望遠鏡,劉盛那張臉上的笑意似乎也傳了給他,他轉頭看孟千姿:“小夥子不錯,一點力氣沒費就放倒了大的。”
是嗎?孟千姿有點好奇,近前來看,那一頭,劉盛已經在手腳麻利地綁縛韋彪了。
孟勁鬆解釋:“放了蜂子。”
放蜂子是山鬼行內的小機巧,那蜂子當然是假的,隻不過做得幾可亂真:蜂腹就是個小橡皮膠囊,下頭同樣連著“蜂針”,對翅就是機括——原理跟打麻醉針差不多,機括一緊,致人昏迷的藥劑也就被壓進去了。
所以,高下隻在於你到底怎麼“放”:高明點的,佐以口技,可以讓對方從中招到昏倒,絕不起疑,甚至主動配合,亦即俗話說的“被賣了還幫你數錢”,整個過程施者如演戲,旁觀的也看戲般酸爽,孟勁鬆雖然聽不到劉盛說了些什麼,但隻憑眼看,也知道他做得相當利落。
孟千姿心算了一下時間,微微點頭:“那是不錯。”
孟勁鬆說:“有些不錯的苗子,你蠻好挖掘一下,選去山桂齋深個造培個訓,也算是你的……手底人。姑婆在的時候,稍微提點他們幾下,那就立刻大不同了。”
孟千姿很是不以為然:“學那麼好乾嘛?太平年代,學了也用不上,刀耍得再好,現在也出不了大刀王五,隻能去演演電視——咱們山鬼,如今連探山都沒必要,費那勁學這個……人生苦短,還不如享受生活。”
孟勁鬆啞然,有時候他真心佩服孟千姿那張嘴,能把不求上進說得這麼清麗脫俗,就跟她多體恤屬下似的。
想想說不過她,隻好閉了嘴,目送著劉盛的身影消失在門內——按照計劃,也為了安全,劉盛隻做探查,確認了人都在之後,就往回發消息,“放倒對方”這事,應該是大家夥齊上,不過也沒所謂,他真能一己之力為之,更顯得山鬼個頂個的強。
孟勁鬆把手機拿起來,點開屏幕,隨時準備好接收信息。
***
上樓之前,劉盛在兩隻鞋底下都綁上了虎墊,這招兒是跟老虎學的:老虎爪子下頭肉墊極厚,走起路來悄無聲息,山鬼既在山裡跑江湖,擬獸學禽是免不了的。
他循著老樓梯,動作極輕地一步一步往上。
雖說是報信即可,但劉盛始終存著“索性我一個人放倒三個”、“露一手”的念頭:在大佬麵前露一手,當然是魯班門前弄大斧,但誰不想在領導麵前好好表現呢,也不指望什麼獎勵,能讓大佬覺得“午陵山戶裡還是有能人的”,他心裡就美滋滋的了。
漸近梯頂,能看到二樓的那扇木門了,這種老房子,門上門下都漏縫,壓根不隔音,隱隱的,有絮絮人聲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