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著往常,孟千姿這一覺大概要睡到下午,但心中有事時,人很難睡得安穩,再加上一大早,外頭就窸窸窣窣好多聲音,她愣是正常醒了。
帳篷裡沒人,她的睡袋上,又加蓋了兩層,應該是四媽和七媽給她添的。
孟千姿躺了會,聽到史小海在外頭嚷嚷:“那裡!那裡!掉下來,轟!”
何生知壓著嗓子訓斥他:“你小聲點!孟小姐還在睡覺!”
這對答提醒了孟千姿,今天勢必不得閒:得派人去探查史小海遇襲落崖的地方,還得根據江煉昨晚畫的路線圖,找出閻羅和段太婆當年的目的地。
她很快穿上衣服,先探身拉開簾門,一股冷風嗖地灌入,凍得她立馬精神了。
今兒天氣不好,跟她夢裡一樣,陰沉灰蒙,便攜裝的撕袋式漱口水和洗臉濕巾都快凍成冰坨坨了,孟千姿懶得喊人做事,索性塞進懷裡去捂。
向外看時,見到四媽七媽她們,正帶著人站在穀地邊緣,或拿畫紙,或捧平板,或持手機,對著不同的方向比對。
孟千姿心中咯噔一聲:就一幅畫,一目了然,是或不是,那不是分分鐘就能判定嗎?拉這麼多人一起看,看這麼久都還不確定,大概率是因為,畫上畫的,並不是這兒。
如此想時,忽然看到神棍從不遠處經過,還大剌剌背負著手,跟領導下基層視察似的。
孟千姿皺眉,心說這人怎麼忽然擺起派頭來了,再一看,心頭一緊,大叫:“神棍!”
神棍循聲回望,然後加快腳步過來:“啊?”
孟千姿又驚又怒,指向他背後:“誰把你綁上了?”
難怪神棍走路時,是那麼一副一言難儘的姿勢:他的雙手,居然是反剪著綁在身後的。
神棍興高采烈:“我自己啊,主動要求的!”
不待孟千姿再發問,他已經滔滔不絕:“鑒於我已經連續兩次說出了非常古怪的話,我覺得,我這個人太捉摸不定了,再發展下去,會不會更加失控呢?這可不行,本著對自己和他人都負責任的態度,我主動要求把我自己控製起來,這叫防患於未然。”
闔著是這麼回事。
孟千姿沉默了一下,其實她也覺得,這樣比較穩妥:神棍她是可以信任的,但如果這個神棍已經不再純粹,摻進了彆的什麼呢?
她看向神棍:“你從前做夢,現在說怪話,你覺得……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是像閻羅那樣,身體裡還有第二個人嗎?”
神棍白了她一眼:“孟小姐,我都五十多了,活了大半輩子,才發現自己身體裡有第二個人,我也太遲鈍了吧?再說了,我又沒吃過麒麟晶,閻羅找到麒麟晶那會兒,我正吃百家飯呢。”
“我覺得吧,這是一種潛意識,隨著我對整件事的切入,慢慢被激活的。一開始,在電信營業廳聽到冼家妹子說出的‘山膽’兩個字,跟個開關一樣,哢噠一聲,開啟大幕。”
“之後,每次有新的進展,我就會想起什麼,想起的事兒以夢的形式呈現,後來,經曆的多了,這種潛意識開始往顯意識轉變了,會突然從口頭上蹦出來。也許,再過一段時間,那些事兒,會完全成為我的意識和記憶,我都能給你們把前因後果給講出來。”
孟千姿嗯了一聲,欲言又止,頓了頓,她壓低聲音:“神棍,你會不會真是……蚩尤方的那個內應啊?”
她聲明:“我沒有詆毀你的意思啊,他是他,你是你,咱們擺事實講道理。”
“你做的那些夢,說的那些話,給人的感覺,是你在封箱現場、你偷偷和神秘人接頭,你偷了鳳凰翎和龍骨灰燼給對方,還表示要繼續去找龍骨,你做了叛徒,東窗事發被開膛剖肚,你甚至還知道,蚩尤小隊去挖死的麒麟。”
神棍想伸手推推眼鏡,可惜了,手被綁著,鼻梁上滲汗,時尚的鏡架欲墜不墜。
他結巴:“這個……是有可能的,但是,我們看問題,要……要考慮到多種情況,不能一葉障目,你看現在社會新聞上的反轉很多啊,也許……也許……”
他拚命想“也許”出另一個可能性來,但越急就越沒轍,這一下,不止鼻梁,連額頭鬢角都冒汗了。
孟千姿體貼地幫他把眼鏡往上托了托:“還是那句話,就算你是,我也不會歧視你的,這都幾千年下來了,誰這麼無聊去翻這種舊賬啊……江煉呢?”
話題終於從“內應”這事上移開了,神棍暗自鬆一口氣:“睡覺呢,半夜貼神眼,他也累得要命,昨晚回去,衣服脫了一半就睡著了……你找他有事啊?”
孟千姿“哦”了一聲,如果腿腳方便,她多半要過去鬨他了,但現在拖了條病腿,總不能爬過去。
正待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忽聽到景茹司叫她,轉臉一看,景茹司正揪撚著手裡的畫紙,氣喘籲籲地過來,還沒近前就抱怨:“要命了,不是這兒,我這看來看去,畫的都不是這兒。”
孟千姿一愣。
她跟冼瓊花的看法一致,這片營地,既有湖泊,又是史小海出事的地方,還在山蜃樓中顯像了兩次,不可能隻是巧合。
她想了想:“會不會是地形變化?幾千年了,各種各樣的地質作用,不可能還跟當初一模一樣。”
景茹司瞪她:“你四媽是老了,人還不蠢,這種情況我會沒想到?它可以地質作用,也可以雪崩或者塌方削了一塊山頭,但是大體的輪廓不該變,但現在的情況是,它的輪廓都是不對的!完全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