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人形凹紋的膝蓋以下部分,與她的小腿輪廓是幾乎重合的,也就是說,她的位置站對了。
孟千姿恍然大悟。
原來“叩門”不是敲門的意思,這兒的“叩”,指的是叩拜。
金鈴九用,前七個符紋“動山獸”、“伏山獸”、“避山獸”、“剖山”、“斷膽”、“看樓”、“山風引”,她都知道操作的手法,唯獨最後兩個“叩門”和“啟天梯”不知道,但其實沒關係,她一路從繩橋上走來,就是步法,她在指定的位置處依照圖例下拜,就是身法,隻要一步一步、銜接得當,她所做的,就是一整套早已失傳的“山鬼叩門”。
孟千姿長籲了一口氣,稍稍挪動了一下身體以紮穩下盤,然後比照著圖上那人的身形,鬆開扶繩,倒頭下拜。
***
神棍沒想到,山鬼的第二批後援來得這麼快。
當時,他剛用完午餐、守在江煉身邊攥著那份字紙發呆,偶爾抬起腳,踢一下懸掛路鈴的搖杆——老石說,鈴要一直搖,這樣才能保證小煉煉的意識不會越走越遠,但一直拎著鈴鐺晃來晃去多傻啊,所以他讓人做了個帶環圈的搖杆,把鈴懸在江煉的鋪位邊,想起來時就踢一腳。
也不知道是踢到第幾回時,外頭忽然人聲鼎沸,他聽到有人興奮地大叫:“三姑婆來啦。”
哦,老三又來了,神棍也探頭出去看,他覺得山鬼這七個姑婆,跟葫蘆娃似的,這個娃出事了,那個娃又來救。
他對三姑婆是什麼樣的人沒什麼興趣,隻是有點好奇:怎麼會來這麼快呢,難道是用飛的?
從邊上人的議論聲中,神棍才知道,還真是用飛的:這兩年,向國外取經,雪域高原的直升機旅遊已經發展起來了,在某些路線上,隻要獲得中國民航許可及空域使用批複,就可以投入飛行,比如西藏,以前從拉薩到羊湖,越野車往返至少要一天,但現在,隻要出得起價錢,兩個小時就能飛個來回兼觀光——昆侖山一帶也在試行,雖然沒有深入到這裡,但隻要借飛一段,足可節省大量時間了。
約莫一刻來鐘之後,陶恬提了個18寸的密碼拉杆箱匆匆過來,神棍隻瞅了一眼,心就止不住狂跳了。
那箱子上方,氤氳著七色的流光,這裡頭,是裝著鳳凰翎吧。
遠遠不止,旋入密碼之後,打開箱門,裡頭還有好幾個大小盒子,都用氣泡膜包裹得很嚴實,陶恬催他:“你快點點,說是你要的、七姑婆點了名的,都在裡頭了,確認沒問題,我好去回三姑婆。”
神棍手忙腳亂,忙不迭開盒探看。
鳳凰翎,在;山膽,在;還有氣泡膜包著的大鏡片,真是好東西,實用。
小棠子的一管血,居然是用最大的盒子裝的,因為裡頭還塞了七七八八帶給他的東西,大多是零食,其中一袋鍋巴上彆了張便簽紙,上頭歪歪扭扭寫著“11叔,這是我ai吃的,送給你吃”。
神棍心裡頭那個甜啊,這必然是嶽峰家的小家夥給他寄的,“1”就是一根棍子,“11叔”就是“棍棍叔”,小家夥太貼心了,比他爹有前途。
他猛點頭:“是,是,都沒問題。”
本該順手送一袋給陶恬的,沒舍得,不住拿手往自己邊上扒拉。
***
江煉覺得,自己做了有生以來最漫長、也最累的一個夢。
夢裡,他有兩次去到了詭異的霧團邊,而人一到那裡,就會分外暴躁,不住衝撞,如瘋似魔,好在,後來都響起了鈴聲,又把他帶回營地附近。
第二次回到營地,他逡巡了好久,起先還能看到孟千姿、神棍以及那些山戶,後來,人就都不見了,隻剩了他孤零零一個人,伴著黑得化不開的夜、以及那些空蕩蕩的帳篷,有幾次,他止不住想離開,覺得這兒已經沒了意義,但也不知道為什麼,隻要鈴聲響起,他的心緒就會平靜下來。
最後,他靜靜坐在那裡,一下一下地數那些鈴聲到底響了多少次,腦子裡盤桓著一個模糊的念頭:這一切都會結束的,在某一次鈴聲響過之後。
這一刻終於來臨,他抬起頭,看到不遠處的夜色間,出現了一圈血紅色。
他站起身,走近去看,血紅色圓圈的那一頭朦朦朧朧,壓根什麼都看不到,他正在那左右探看,忽覺一股大力拉拽,整個人就向著那個圈內栽了進去。
……
江煉終於睜開了眼睛。
總算是醒了,這一覺,睡得可真漫長啊,連看東西,都有些模糊了。
他閉眼,又睜開,然後再閉,反複幾次之後,視線裡,慢慢清晰出了神棍亂蓬蓬的中東式卷發,以及卷發下的那張大臉。
神棍又驚又喜:“小煉煉,你終於醒啦?你知不知道,你已經睡了三個月了?”
我靠,三個月?
江煉頭皮一麻,往邊上看了看,整個人又鬆弛下來:“三個月,你不說給我換個好點的環境,還把我扔這破帳篷裡?”
神棍激動:“智商還在,小煉煉,你沒睡傻!”
他在自己的那堆零食間挑揀,一狠心,拿了袋最小的蝦條,給他遞了過去:“三個月是沒有,三十六個小時是有的,都怕你睡過去了,喏,送給你,恭喜你又回來了。”
三十六個小時?
江煉一怔,慢慢撐著身子坐起來:“我怎麼睡這麼久……千姿呢?”
神棍歎氣:“變天了小煉煉,你睡得四仰八叉的時候,發生了很多事,我一件件給你理哈。”
他掰著手指頭:“首先,失蹤了二十五個人,包括孟小姐、四姑婆、冼家妹子、孟助理。”
頭一件就給他理了個這麼重磅的,江煉沒反應過來,隻是笑,拈著手中那袋蝦條,塑料紙皮嘩啦作響:“你開什麼玩笑。”
神棍瞅了他一眼,繼續往下說:“失蹤到現在,差不多也快二十四小時了。營地目前是三姑婆倪秋惠當家,我還沒見過她,但是聽說,位次很高,她跟當初的段小姐一樣,是山髻。”
江煉的笑漸漸隱去了:“你說真的?”
神棍抬起手,給他看手上的綁繩:“你老哥哥我……的祖上,當年應該是個叛徒。還有啊,況祖的那個口述,好像是我……寫的,因為我把那些字紙上沒出現的話,都給順下去了,‘山鬼叩門、其穴自現’之後,就是下九階,祭鳳翎,焚龍骨……”
臥槽,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江煉腦子裡一團亂,說他:“慢著慢著,你一件件說,千姿發生什麼事了,她怎麼失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