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千姿眼睛裡, 是滴過亮子的,不過亮子隻能看個大致,沒法支撐她看到更多的細節——手電就在背包裡, 但現下性命攸關,她騰不出手去拿。
這不是什麼冰坨坨, 這是個人, 全身掛上了冰,一年又一年, 白霜儘覆, 如果不是掉下來、抱住了,又嗬上了熱氣,隻從上頭往下看,會真的以為隻是個冰吊錘。
孟千姿腦子裡嗡嗡的,她想往上爬,但人在半空,不好借力, 心裡又止不住發慌, 試著攀踩了幾次, 腳下都打滑,有一次, 甚至險些滑墜下去,而且這一再嘗試帶動了鎖鏈,一人一冰屍,摟在一起, 在這黑暗的寂靜和空曠中悠悠擺蕩,這場景,真是隻想想都要透不過氣來。
太冷了,手指都已經凍得僵硬麻木,孟千姿儘量把手縮進衣袖裡,靠著雙腿和雙臂的力量去摟緊冰屍——皮膚是不能裸著抓住冰麵的,不然抓著抓著,就會凍粘在一起,扯都扯不下來。
她氣喘更急,呼出的大蓬白氣一再融掉冰麵的白霜,使得她能看到更多。
這個女人是頭上腳下、正向掛在這兒的,脖子上纏了一圈鎖鏈,但不是被吊死的,活活吊死的人一般會舌尖外露、眼球突出,但她沒有,大概率是先被殺、再被吊的。
她猜到這女人是誰了。
段太婆失蹤時,年逾七旬,確實已經蒼老了,年齡對得上。
閻羅親口承認過,殺死了段太婆。
大嬢嬢高荊鴻做過一個關於段太婆的夢,曾紅著眼圈跟她說,段嬢嬢“死得不安生,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每天都很辛苦”……
原來“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是這個意思。
她儘量不去看那張冰下的臉。
閻羅為什麼要殺死段太婆呢?
這一路進山腸,需要用到山鬼的地方很多,能痛下殺手,隻能說明一件事——
他想要的都拿到了,段太婆對他來說沒有利用價值了。
孟千姿茫然四顧。
閻羅是在這兒拿到麒麟晶的嗎?不是說,漂移地窟裡的那些葡萄串,才是麒麟晶嗎?
還有,理論上,都到這兒了,那口箱子對閻羅來說,也已經沒價值了,那口箱子,又被棄置在哪兒呢。
***
倪秋惠隻比唐玉茹小一歲,前些日子,剛過六十五歲生日。
她身子單薄,個子也小,被一眾山戶擁在中間,不像能發號施令的山髻,反像個乾雜務、打下手的小老太太。
江煉生怕自己找錯了人,跟邊上的人一再確認之後,才朝著她過去,開門見山,自報家門,表示這趟救援,他也想參加。
倪秋惠脖子上掛了個沒鏡腿的鏈條老花鏡,她把老花鏡拈到眼前,眯縫著眼睛看了江煉半天,說:“哦,你就是江煉啊。”
江煉直覺:自己雖然還未見全七位姑婆,但七位姑婆,怕是連他的星座癖好都搞清楚了。
倪秋惠看完了他,又看向他身後:“這個是……神先生吧?”
神棍趕緊點頭,也主動請纓:“我也想一起去,我雖然不能打,也跑不快,但是……”
倪秋惠打斷他:“我懂,辦事不能隻靠拳頭,還得有一兩個腦子好使、能提供意見的。想去就去吧,反正什麼線索都沒有,到了那,也是摸著石頭過河。”
說完,佝僂著身子,慢悠悠地去吩咐彆人了。
神棍看著她的背影,不覺一陣失望:老實說,他對倪秋惠,是抱了一定的期許的,畢竟是能和段文希比肩的人物。
居然稀疏平常到這份上。
他捅了捅江煉:“這三姑婆,真是山髻?看著不像啊。”
是就是,哪有什麼像不像的?江煉回了句:“也許人家真人不露相呢。”
……
出發前,除了自帶的山鬼籮筐外,山戶又統一去物資處領了額外裝備。
說是物資處,其實隻是個略大點的帳篷,裡頭堆著犛牛新馱進來的器件,大多是槍支和噴火器,也有些便攜式的刀具、鑽具什麼的。
江煉也去了,到了才發現,在那負責登記發放的,居然是陶恬。
他有點意外:“你也在這啊?”
陶恬垂了眼簾,有點不自然:“是,我不夠格去救援,所以做點後勤工作。”
江煉覺得陶恬有點讓人捉摸不透:按理說,人跟人該是越來越熟的,兩人還一道經曆過凶險——怎麼現在,反而這麼生疏客氣呢?
不過這想法隻是一閃而過,他瞧向帳篷內形形色色的物資:“哎,有好吃的嗎?”
陶恬愣了一下:“有能量棒,你是乾糧不夠嗎?”
“不是,嘴饞,想吃點彆的,”江煉笑,“老是能量棒,你們就不能準備點彆的?山裡頭這麼枯燥,吃的還這麼沒勁。”
陶恬有點局促,耳根處悄悄泛了紅:“真沒有……我下次,注意一下。”
沒有啊……
江煉想起神棍那一大包花花綠綠的零食,又回來找他討。
神棍大為緊張,拿睡袋把一堆零食裹了個死緊:“不是給了你一袋蝦條嗎,小煉煉,你怎麼貪心不足呢?”
江煉說:“我不是為我要,千姿在裡頭,二十四小時,沒吃過彆的。她是你領導,人家安排你住五星級酒店、還給你配了這麼時尚的眼鏡……”
言下之意是:你掂量著看吧。
神棍忍痛,又交了一袋鍋巴出去。
江煉拉開包,那袋蝦條也在裡頭,因著高原反應,袋子都脹得圓鼓鼓的,發出輕微的塑料響。
他把鍋巴也往裡塞。
兩袋都給她。
不會出事的吧?
她應該……不會出事吧。
***
和景茹司一樣,倪秋惠點了二十個人,再加上江煉、神棍,共計二十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