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一大早, 孟千姿就收到了上午要隨大隊一起撤離的消息。
當時,她正梳妝理容,沒露什麼表情, 隻漫不經心嗯一聲,以示知道了。
一邊的辛辭憤憤, 等通報的人一走, 就忍不住發牢騷:“哇,至於嗎, 談個戀愛而已, 又不是家裡有礦要繼承……”
他忽然想起來,好像是有礦,於是改口:“千姿,姑婆們是不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想搞什麼事啊,先把你們給分開, 然後對付江煉。”
孟千姿皺眉:“我看你以後要是轉行, 當編劇挺合適的。”
辛辭聳了聳肩, 拿軟齒梳替她拉理頭發:“可彆說我沒提醒你啊,你這一走, 萬一江煉被打暈、塞進麻袋賣去了南美,那人海茫茫的,可就再也見不著啦。”
孟千姿沒好氣:“你這人真煩。”
辛辭哼了一聲:“是你心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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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過後,營地一片鬨騰, 昨天是熱身,今天才是大撤,到處人聲鼎沸,叮鈴咣啷,倒是比工地還熱鬨。
江煉記得羅韌一行人也會跟著走,想著過來打聲招呼,才剛走到氈房附近,迎頭碰上神棍。
神棍昨兒沒回房,是在這頭睡的。
他跟江煉打招呼:“小煉煉,早啊。”
江煉正要回一聲“早”,鼻子忽然嗅到了什麼味兒,他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不可置信地盯著神棍:“你噴香水了?”
神棍說:“嗯哼。”
還“嗯哼”,江煉真是槽多無口:“你噴香水乾嘛?”
當然了,大叔不是不能噴香水:一個儒雅老者,用疊得方正的手絹,再噴點古龍水,是件很讓人舒服的事兒。
但神棍,一身街頭賣豆漿的氣質,跟香水……格格不入好嗎。
神棍眼一翻:“怎麼了?就準你寒徹骨之後撲鼻香?不準我香噴噴的?”
潛台詞是:管得著嗎。
好吧,江煉隻得閉了嘴,這營地,估計隻有辛辭才有美妝的儲備,神棍八成是向他討的。
但是,總歸是有點……怪。
江煉略一晃神,也忘了自己是來乾什麼的了,正怔愣間,忽然聽見孟千姿叫他。
他轉過頭。
孟千姿號稱“從小吃遍山珍、體質遠優於常人”,還真不是蓋的,昨天出入還要人攙扶,現在居然能拄著根登山杖一瘸一拐晃蕩了。
江煉不想她多走路,大步迎上去。
到了近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抬手扶住了她一條胳膊,防她站不穩:眾目睽睽,不好太過親密,但扶一下,助人為樂,總還是可以的。
孟千姿說他:“你這衣領,怎麼翻的。”
她把登山杖搭靠在腿側,伸手就去理他衣領。
江煉下意識想躲,轉念一想,人家落落大方的,自己何必畏縮。
他站住不動,低頭看她把自己歪斜的領口理正。
她的手指很涼,偶爾會蹭到他脖際,江煉裝作不經意似地瞥了眼左右,壓低聲音:“哎,讓人看見了啊。”
自己是無所謂,隻是不想讓她被人當談資:那些邊上經過的山戶,雖說目不斜視的,但他毫不懷疑,這一幕會瞬間傳遍營地、傳到昨兒已經撤離的那批人耳中,再經由各類即時聊天工具,傳遍江南水北、大小山係的築、舍、巢。
孟千姿說:“看見就看見唄,早晚有這天的。”
又笑嘻嘻添了句:“有人沒有名分,那我在其它方麵,更要關懷照顧一下,做好細節,省得他背著人時偷偷抹眼淚。
江煉哭笑不得,正要拿話懟回去,孟千姿一句話讓他落了興致。
“對了,姑婆早上讓人通知我,我今天也隨隊撤。”
這消息有點突然,但也可以理解:接下來山鬼上下,估計得著手為段文希治喪、以及忙那十幾號傷亡者的身後事了,孟千姿沒理由總在這營地待著。
江煉點頭:“行,保持聯係就行,希望咱們過兩天見麵能無縫銜接,彆出現什麼避而不見、見異思遷、一去杳然這種事兒就行。”
孟千姿垂了眼,指腹慢慢撚他領口:“你呢,你不走嗎?”
“韋彪還在養著,一時半會不能動,美盈麼,還在跟箱子磨合,觀察期,得多看一兩天。還有就是……”
江煉略停了一會,決定不瞞她:“我覺得神棍有點問題。”
孟千姿身子一震,愕然抬眼。
老實說,她不怕對手出幺蛾子,就怕自己人沒事舞出個翩躚。
江煉安撫她:“還不確定,隻是懷疑,兩個原因。第一,他那幾個朋友,倒了大半,要撤回西寧,於情於理,他都應該陪著,但他明顯不會跟著去,這就奇怪了,他有什麼事要做嗎?第二,他現在有些舉動,讓我覺得……挺違和的,我留下來,也好注意著他。”
孟千姿讓他說得,也有點忐忑,她看向不遠處的神棍:他和炎紅砂一左一右,正協助那個叫曹嚴華的吸氧,這人嬌弱起來,還真是挺耗人力的。
“那你……行嗎?我們這一撤,隻留下零星幾個善後,要麼,我撥點人給你?”
江煉搖頭:“這不是拚人數的事,再說了,山鬼這一趟,死傷挺大的,大太婆讓人撤,估計也是想早點離開這種是非地,你撥人給我,萬一再死幾個,我扛不起這責任。”
說到末了,又笑起來:“也許隻是我多心,人家神棍,可能隻是想留下來搞鑽研……先看看再說吧,有什麼情況,我會及時跟你聯係。”
***
現代人離彆,因著科技的發展,比古人要灑脫多了,古人的信要走幾個月,上京趕考三年不還,一道彆可能就是一生,哪怕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那些言情劇裡,男主沒追上女主的飛機或者女主沒趕上男主的客船,都昭示了故事的就此終結。
江煉眼裡,這次本不算什麼分彆。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因為兩隻雞,驟然把這場分離,拔高到了“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的高度。
曹解放不上車,江鵲橋垂著頭,一山雞一雪雞,隻管在車側的空地上相對無言。
十餘輛車陸續起行,最後隻剩了羅韌他們的這輛。
曹嚴華坐在打開的車門處,呼哧呼哧吸氧,羅韌和木代都已經半昏睡了——高反這事兒,很怪,平時體力體質越好的,遭遇高反時,反而會越嚴重。
一萬三經過一夜休整,總算是適應些了,察覺到車老不開,他睜開眼睛往外看了一眼,有氣無力地說了句:“要麼,帶這個一起走吧。”
江煉太陽穴處輕微地跳了一下。
他舍不得,在這一瞬間,超前且跨種屬的,忽然體會到了老父親嫁女般的不舍。
神棍提醒一萬三:“小三三,這是雪雞,生活在高海拔,走不了,跟著解放走了,沒準就活不成了。”
江煉的太陽穴又跳了一下:這可不成,雄性的山雞朋友,沒了可以再找,小命沒了可就玩完了。
一萬三又閉上了眼睛:“要麼,就把解放留在這,我看它好像挺能適應高原的。”
曹嚴華覺得這建議不錯:反正,曹解放本來就是跟他們分隔兩地的,住昆侖還是鳳子嶺,於他來說,沒太大分彆。
他隻想車能快點開:高反不是病,發作起來要人命,他急於呼吸到低處的空氣。
邊上的炎紅砂會意,她伸手拉合車門,衝著曹解放嚷嚷了句:“解放,那你留在這了哈。”
又示意了一下司機:“行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