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在說完他押中的“考題”後,場上就隻剩下了一片寂靜。
不隻是比賽裡的露天法庭,也包括了此時正在魔族飛船上同步觀看比賽的觀眾,乃至於後麵當這天比賽的剪輯版在全大陸同步播放時,觀看過的人都是久久沒有回神。就像是被誰按了暫停鍵,除了彼此的呼吸,再聽不到任何聲音。不是阿諾的這個邏輯有多難理解,亦或者有多新奇,而是他們在問自己。
對於神明,是他們僭越了嗎?
是的,是他們僭越了。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早在黃金黎明之前,那些打著各自神明的旗號,對其他信徒發起神戰的人。現在的他們,和過去的他們,又有什麼區彆呢?本質上不過都是竊取了神明的權柄。
“我有罪。”光明教會的老教皇盧卡斯十四世,第一個從座位上站起身,帶頭進行了低頭沉思。他以有罪為開口,誦念起了懺悔詩。那是在黃金黎明結束萬年神戰後,各族開始流行起來的一首向神告罪的詩。我主賜予我生命,允諾我仁慈與愛,我卻用它倒戈相向。
神明隻是神明,祂不應該也不能被任何人代表。
緊隨其後的,便是新任教皇尤多西婭二世。他們就像是一麵旗幟,一個信號,現場越來越多各宗教的大人物也加入了其中,進而影響並牽動了現場的其他觀眾。
雖然不是所有人都發自真心的覺得自己有問題,但至少大部分法爾瑞斯人的信仰是很虔誠的。
他們願意為了這份虔誠,去變成更好的人。
說實話,從進入神裁派與司法派的鬥爭開始,當意識到神眷者阿諾萊德選擇了司法派時,有那麼一部分人當時是很不能接受的,他們不理解。
因為他是神眷者啊。
當阿諾萊德否決神裁時,就好像在否決神存在的本身。他們真的很難形容自己心裡那一刻的感受。
直至這一天,直至這一刻,當阿諾對這件事的理解,終於被他說出來後,很多人才反應過來。他從沒有否認神,他隻是在否認那些狂妄自帶代行神明之職的人。這種話大概也就隻有他敢站出來說,敢站出來否決了。
因為他是神眷者啊。
一模一樣的話,不一樣的千回百轉。
他說:“請讓信仰,僅僅隻是信仰。”
它不該成為誰的工具,也不該成為一部分人對付另外一部分人的手段,更不應該被人利用起來,去迫害那些始終信仰著它的人。神明是他們的父,是他們的母,是創造了大家的最高存在,祂怎麼會忍心讓自己的孩子不明不白的淹死在河中、燃燒在火裡,亦或者是命喪於魔獸之口呢?
阿諾微微低頭,閉眼,再一次張開了他的翅膀。
這一回,它變成了金色的光粒,鋪天蓋地而來,就像是冬日的太陽,既不刺眼,也不炙熱,隻有恰到好處的溫暖。會場中心的神契方碑,也在同一時間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就好像與比賽裡閃閃發亮的神眷者在遙相呼應。
一如老教皇每年光明節和主顯節時,最喜歡對大家祝福的那一句——光明終有一天也會灑到你身上。
***
做完這一切,阿諾……內心都快要尷尬死了。
他覺得自己中二極了。
他兩輩子加起來都超過二百歲了,為什麼最後還搞出來了這麼一套啊啊啊。但是那一刻,他自然而然的就這麼做了,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就好像他曾經已經做過無數遍,得心應手,習以為常,下意識的就覺得這樣能安撫大家躁動的心。
事實上,也確實安撫住了。真不愧是有魔法和劍的世界啊,大家的
靈魂裡多多少少都有點中二濃度。
阿諾心懷忐忑的睜眼,聽到的第一個聲音便來自貓城主。
它小貓蹲在高台上,對全場表示:“那就來緊急插播一條審判吧。同意廢除神裁的,請舉手。”
所有被神契方碑控製的縮影,都齊齊的舉起了手,不管是司法派還是神裁派,連代表了黑暗教皇的達克主教都毫不猶豫的高高舉起了他的手。他看著阿諾的狂熱樣子,就像是在看黑暗神。雖然這點有些荒謬,但他在心裡已經認定了,這位阿諾萊德**官,就是黑暗神的神眷者。不管總部怎麼說,他都不會再改變他的意誌。
而代表了司法派的選手,自然也是緊跟而上,哪怕這意味著他們好不容易抓住的獸人女王的把柄會失去它本來的效力,他們也是希望能廢除神裁的。
神裁派這邊……就有點微妙了。人心浮動,眼神遊移。有選手還在負隅頑抗,覺得自己是彆神的信徒,你光明神的神眷者說的話與我何乾?也有的選手正在劇烈動搖,尤其是信仰光明神的那一批,他們已經越來越按耐不住,比賽很重要,可繼續這樣對抗下去,被認為是瀆神就更可怕了,回去族裡會不會被當場除名啊?
最後,是獸人女王。
她一邊嫌棄著阿諾萊德這個神眷者的理想主義,這也想救,那也想救,在比賽裡都想救死了都無所謂的縮影,一邊……
緩緩舉起了她的手。
她對獸神的信仰讓她選擇了神裁,但也是對獸神的信仰,讓她最終舉起了手。這個神眷者,她是服氣的。
少數服從多數,廢除神裁,通過。
消息宣布出來的刹那,司法派的選手就開始歡呼了,他們在慶祝自己的勝利。神裁派的選手則紛紛長歎一口氣,認命的垂下了頭,等待著被淘汰的消息彈出。輸了就輸了吧,至少他們沒有對不起自己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