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凝視著半空中掙紮扭動,但是就是無法突破那個無形的屏障,向前前進一寸的無數黑色黏液組成的觸手,慢慢地繃直唇角:
“不是沒有例外。”
江元柔似乎已經恢複了些許的氣力,她緩緩地站直起身子,淺棕色的眼眸緊緊地盯著房間中央盤根錯節猶如樹根一般的黑色經脈,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
“元白!”
她用力睜大的眼眶緩緩地泛紅,一層薄薄的水霧聚集起來——
聞宸一愣,緩緩地閉上雙眼。
下一秒,他猛地睜開雙眼,目光如同利劍一般鋒利明亮,緊緊地注視著江元柔:
“繼續。”
江元柔看了聞宸一眼,似乎明白了什麼,她緩緩地上前一步,開口說道:
“元白,我……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姐姐。”
她的聲音有點哽咽,大顆大顆的淚珠在眼眶中聚集,然後順著臉頰迅速地滾落下來:
“……我隻是想從那些會傷害你的人手中保護你,一開始,是……是那些自從爸媽死後就虎視眈眈的人,我拚命工作,害怕他們奪走我們的一切,更害怕我沒法像爸媽托付的那樣照顧不好你,我想讓你能夠有資格做選擇,而不是像我一樣被責任綁著動彈不得……
而後來,是因為我的懦弱,綁定這個遊戲,意味著我遲早有一天會因為不知道是什麼的失誤在遊戲內死去,既然一定要失去,不如一開始就沒有得到——”
隨著江元柔斷斷續續,語無倫次,甚至還參雜著抽噎的聲音在狹小黑暗的室內響起,那些盤曲纏繞著的黑色物質劇烈地扭動著,粘膩的水聲在室內摩擦出了嘶啞尖銳的聲響,聽在耳中顯得分外刺耳。
江元柔再次上前一步,透過朦朧的淚眼凝視著房間正中間攏起的那團黑色物質,輕聲說道:
“元白……你彆睡,有人來救你了……”
房屋中央的那個巨大的堅硬的突起上“哢”的一聲裂開了一道縫隙,粘稠的黑色物質順著那條口子汩汩地流淌出來。
聞宸一個箭步上前,把手伸入了那條縫隙中,然後用力向外拽去——
整個彆墅似乎都在劇烈地顫抖著,遍布著房間中每一寸的粘液仿佛都在嘶地尖叫著,猶如燒開了一般地沸騰著,發出與空氣摩擦的嘶嘶聲,尖利的聲波幾乎能夠刺痛人的耳膜。
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劇烈,到了幾乎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
莫奕牙關緊咬,難以自已地伸手按住自己的雙耳,視線都幾乎有些模糊。
在一片模糊晃動的視野裡,莫奕看到聞宸渾身的肌肉緊繃,然後猛地向後退後了一步,他的手中緊緊地拽著另外一隻蒼白的手。
然後是胳膊——肩膀——頭顱——上半身——
聞宸退後兩步,江元柔猛地衝上前去,抱住順著重力倒下的江元白。
隨著江元白被從房間正中間突起的黑色粘液中脫離出來,那些粘稠的膠狀物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乾枯下來,然後以房間的中心為原點迅速地向外擴散開來,黑色的板結的經脈與觸手緩緩地變成了黯淡的深褐色,然後猶如泄氣一般地縮小下來,軟趴趴地貼在地麵上。
房子的震動停止了。
尖叫聲和震顫聲也停止了。
莫奕放下捂著耳朵的手掌,但是耳朵中還是能夠聽到尖銳的白噪聲的嘶鳴。
他緩緩地眨眨眼,一陣頭暈眼花,感覺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鼻腔內緩緩地流下。
莫奕用手背輕輕擦了擦,蒼白的皮膚上瞬間留下了一道鮮豔的血痕。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然後邁步向前,在聞宸身邊停了下來,有些眩暈的大腦處理信息的速度變得非常緩慢,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莫奕深吸一口氣,這才意識到聞宸的手掌正緊緊地扶著他的手臂,他掌心冰冷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服滲入皮膚,讓他的神經變得更加敏銳了起來。
他伸手捉住聞宸的胳膊,緩緩地問道:
“你還好嗎?”
聞宸點點頭,一雙淺色的雙眸一錯不錯地凝視著他,仿佛眼眸中再也放不下其他東西一般樣專注,他低低地笑了笑:
“放心,我沒有受傷。”
莫奕此刻終於從剛才的眩暈中回過神來,低頭看向在地上相擁的江元柔和江元白二人。
江元柔的臉上被淚水沾濕,她可憐地抽噎著,伸出顫抖的手掌撫摸著江元白的麵容。
江元白緊閉著的眼皮微微動了動,艱難地睜開了雙眼,他茫然地注視著江元柔好一會兒,才用嘶啞到近乎失聲的微弱聲音說道:
“……姐?”
江元柔臉上的淚水流的更凶了,她狠狠地扯住江元白的臉,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知道我多擔心你嗎?下次再不打招呼做這些危險的事情就等著我揍你吧,聽到了沒有?”
江元白發出一聲微弱的痛呼聲。
莫奕識趣地拉了拉聞宸的胳膊,輕輕地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們該離開了。
而就在他們緩緩地向外走去的時候,莫奕聽到身後傳來江元白微弱的喊聲:“莫小哥……?”
莫奕的步伐微微一頓一頓,他疑惑地扭頭看向江元白,隻見他艱難地用手臂撐起上半身,蒼白的麵容沒有絲毫血色,一雙淺棕色的雙眼深深地看向莫奕:
“我聽到你了。”
莫奕一愣:“什麼意思……?”
江元白注視著莫奕,失焦的眼眸內似乎有些空茫,他有些機械地張了張嘴,然後緩過神來,啞聲問道:“剛才你被粘液包裹住了,對嗎?”
莫奕眯起雙眼,沒有回答。
江元白繼續說道:“剛才你被粘液包裹住的時候,我“聽”到你了。”
他頓了頓,麵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了,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道:
“你想知道這個遊戲到底是什麼,對嗎?”
江元柔一愣,似乎沒有想到事情現在的發展方向,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莫奕。
莫奕站在一片深褐色的乾涸的地麵上,走廊內黯淡昏沉的燈光從他的背後照射進來,模糊了他的麵部輪廓,他沉黑的瞳孔深處平靜無波,看不出絲毫的情緒變化。
莫奕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輕聲問道:“你想說什麼?”
江元白艱難地深吸一口氣,仿佛在承受著什麼巨大痛苦一般,他顫抖著,緩慢地說道:
“我……能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