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奕愣了愣,視線小幅度地在自己身邊的地麵上掃過——什麼都沒有,哪裡有什麼玻璃的碎片與鏡子的殘渣,地麵上乾乾淨淨,隻有似乎已經在那裡待了一個世紀之久的浮塵在黑暗中靜靜地停留著。
就像是剛才的一切隻是他的幻想一樣。
下一秒,管家直起了身子,隻聽一聲布帛破空的聲音,畫像上的模糊肖像被慘白的單子遮的嚴嚴實實。
原來剛才他是在彎腰撿起地上的布料。
隻見管家緩緩地轉動他那毫無感情的麵容,將整個漆黑寂靜的大廳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個一圈,然後邁著他那穩定而均勻的步子,向著側廳的門口走去。
隻聽不遠處響起了大門打開的門軸吱呀聲與輕輕關閉的細微碰撞聲。
側廳中重新被一片黑暗和寂靜籠罩。
莫奕無聲地吐出一口氣,然後向後撤了幾步,退出了聞宸的懷中,他輕聲說道:
“多謝了。”
聞宸無聲地笑笑,抬起手指用冰冷的指腹輕輕的擦過他的臉頰,一點冰冷的觸感在他由於緊張而微微有些發燙的臉頰上蹭過,帶來的鮮明觸感似乎將將莫奕的記憶力喚醒。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抬手用力地摸了摸自己的麵容。
並不疼。
之前玻璃碎片擦過臉頰的尖銳同感就如同鏡子本身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臉上的觸感光滑而平整,沒有絲毫受傷的痕跡。
莫奕抬起另外一隻攥緊的手,指節處泛著用力過度的慘白,他緩緩地將僵硬到近乎發麻的手指慢慢地展開。
隨著他的動作,殷紅的鮮血大股大股地從他的指縫間滑下,滴滴答答地滑落到黑暗當中,莫奕就像是察覺不到疼痛一般地繼續自己的動作,僵硬的五指終於完全地張開,慘白與鮮紅相交織的掌心內躺著半片尖銳的被鮮血染紅的破碎鏡片,鋒利的邊緣深深地陷入卷起的皮肉當中,鮮血順著劃開的紋路向下流淌著。
莫奕緩緩地鬆了一口氣,剛才一直緊繃著的肩膀終於放鬆了下來。
剛才在那片玻璃碎片向自己襲來的時候,他眼疾手快地在半空中將它接住了,然後緊緊地攥在了手心裡,因為用力過度而幾乎感受不到疼痛的存在。
——太好了,辛虧這片碎片被自己握住了,不然恐怕也會和其他散落出來的玻璃碎片一樣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半攤開在空中的手掌被聞宸輕輕地拖住了。
莫奕抬頭看向他,意外地看到他眉頭緊鎖,緊抿的唇角無意識地向下,原本冷峻深刻的五官仿佛繃的更緊了,淺淺的灰色瞳孔中仿佛強行壓抑著怒火。
聞宸什麼也沒說,隻是小心翼翼將那片鏡子的碎片從他手掌中的傷口挑了出來。
正在出神的莫奕一個不留神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隻見聞宸麵上的表情似乎更加壓抑,本來情緒就少的可憐的麵容變得猶如雕塑一般地肅穆。
莫奕抬起另外一隻空餘的手輕輕地點了點聞宸的眉頭,低聲說道:“放心,我不疼。”
聞宸沒有說話,隻是動作更加輕柔地將玻璃的碎片挑出,然後抬眼看向他:
“……我不喜歡你受傷。”
他淺淺的灰色眼眸內氤氳著微薄的脆弱和怒氣。
聞宸低下頭輕輕地吻了吻莫奕染血的蒼白指尖,冰冷的唇和冰冷的手指接觸,一時分不清你我之間的區彆,他用低沉的聲音呢喃道:“我隻是……氣我自己……”
他之後的聲音低了下去,即使是莫奕與他這麼近的距離都聽不太真切。
莫奕指尖微動,深黑的眉眼低垂著,注視著聞宸,突然冷不丁地問道:“有糖嗎?”
聞宸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他,然後指尖微微一動,莫奕垂在身側的掌心內就被突然騰起的霧氣塞入了一顆圓潤的糖果。
他攤開手掌,隻見那顆漂亮的橙色糖果在黯淡的光線下泛著鮮豔而夢幻的顏色,莫奕隻用一隻手,拒絕了聞宸伸過來幫忙的手,然後有些困難地將包裝紙撕開,指尖靈巧地轉了轉,將糖球完整地從中剝了出來。
莫奕抬眸看向聞宸,麵色不變地抬手將糖果抵在了他的唇邊,然後一個用力,圓潤的糖球磕過了聞宸堅硬的齒列,擦過柔軟的舌尖滾入他的口腔中。
聞宸嘴裡含著糖果,臉上的表情一時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盯著莫奕。
莫奕問道:“甜嗎?”
聞宸冷峻的氣質被臉頰上滑稽凸起的一塊破壞殆儘,他茫然地回望著他,猶豫地點點頭。
莫奕注視著聞宸,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
“那就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快給我剝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