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2 / 2)

還沒有等他更深地想下去,隻聽男人低低的誦讀到達了第二個部分【芳香】:

“……深而奇的魅力令人醉煞,往日的歲月在現在複現!情人在珍愛的軀體上麵采擷回憶之美妙的鮮花……”

香味。

莫奕的眼眸緩緩地沉了下來,他現在完全清晰地回想起了整首詩的內容,男聲尚未來得及誦讀的還剩兩個部分【畫框】和【肖像】,而在副本開始時的提示正是摘自【肖像】這個部分當中。

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感受到自己胸口中微微湧動的憋悶。

副本開始時的提示,提示的遠遠不隻是關於黑白紅三色的規則,而是將整個副本的構造都隱喻在了其中!“一個幽靈”這首詩中的四個部分:黑夜,芳香,畫框,肖像,每個段落都能在這個副本中都能找到可以相照應的規則和關鍵性線索。

甚至可以說——這首詩就是這個副本的基礎和骨架。

但是……為什麼呢?波德萊爾有那麼多代表作,又為什麼選擇了這首?

而且更重要的是,倘若這個副本是按照這首詩建立的,那麼自己之前大致構想的副本脈絡,是否還成立?

莫奕的眉頭緊皺,頭腦中一片混亂,仿佛是被攪動的池水似的,沉積在池塘底腐爛的葉子和汙泥被翻攪上來,將他的眼前變得混沌而朦朧,無法看透眼前的散亂的線索深處的意義,但是他的心底卻非常清楚的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聯係的,而他隻需要找到其中的某個關鍵性的點就可以的。

那個男人仍舊低低地吟誦著“一個幽靈”這首詩,這已經是第三遍了。

莫奕遠飄的思緒被拉扯回來,他疑惑地在原地抬起頭來,試圖分辨聲音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但是卻仍舊無功而返,他皺著眉頭思考著——

管家說,他的主人要見他,但是莫奕現在進入這個房間已經很長時間了,卻仍舊沒有見到那個據說要見他的人。

而且……為什麼要一遍遍地讀著這首詩?

它是在提示著什麼嗎?

莫奕猛地一愣,仿佛被自己的某個想法驚到了,他的眉頭皺的越緊,下一秒,他猛地動了起來,他快步的向自己來時的方向走去,然後在那扇黃銅色的大門前猛地收住了步伐,緊緊地盯著那無數歪歪斜斜地掛在大門上的畫。

他的目光在靠近大門右側的一幅畫上頓了頓,然後彎下腰將它摘了下來。

畫上畫著的是一個漆黑的地窖,有冰冷灰白的光從地窖上窄小的窗口處射進來。

在將油畫摘下來之後,莫奕注意到,在男聲開始第四遍吟誦的時候,他沒有再讀這首詩的第一個段落【黑夜】,他將自己手中的油畫翻到背後,隻見在畫布的後方用手寫體寫著一行模糊的字,正是【黑夜】中的那段話:“有一座憂淒難測的地窖,命運已把我丟棄在那裡。”

莫奕的眼眸緩緩地亮了起來。

他將這幅畫丟在一旁,然後開始在牆上尋找著這首詩中的每個段落所可能對應的畫麵,當他最後把第四幅畫找到之後摘下來之後,耳邊從剛才開始一直吟誦著詩句的男聲突然停了下來,空氣變得格外的寂靜,幾乎令莫奕感到有些輕微的不安。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令人牙酸的聲音,仿佛是骨頭與骨頭相互摩擦,又好像是什麼東西碎裂成細密的碎片——

莫奕扭回頭去,隻見在神壇背後的那堵被凝結的顏料覆蓋著的牆壁緩緩地裂開了蜘蛛網般的裂縫,顏料的碎塊悉悉索索地落到地上,緊接著,隨著大塊大塊的顏料向下剝落,隻見有尚未凝固的粘稠顏料彙聚成洪流從牆壁內衝了出來。

恍如瀝青般粘稠的顏料散發著濃鬱而刺鼻的味道,其中混雜著淡淡的甜膩氣味。

莫奕緩緩地向著裂開的縫隙的方向走去,裡麵的光線實在非常昏暗,幾乎沒有任何的能見度,隻能模模糊糊的看到有起伏著的半凝固的顏料構成著詭異結構,看上去仿佛是個詭異的溶洞,他走到神壇旁,隱隱約約看到那被顏料覆蓋的洞穴內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粘稠滑膩的聲音帶著絲絲縷縷的冷意,緩緩地從黑暗中傳來。

莫奕的雙眼逐漸適應了黑暗,他看到,在半凝固的顏料中,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

男人被顏料覆蓋了一邊的臉孔蒼白猶如死人,一雙黑洞洞的雙眼半是混沌半是清明,緊緊地地注視著他,瘦的隻剩下皮包著骨頭的手指緊緊地攥著畫筆,畫筆上還有顏料在緩慢地向下滴著,而在他的麵前則是一麵巨大的畫布,上麵是熟悉的乾涸褪色的女子肖像,尚未有顏色被補上。

他的眼睛裡有一種偏執而瘋狂的光,仿佛神誌不清般的神情令人不由得不寒而栗,他的嘴裡還在喃喃地念叨著什麼,仔細聽去仍舊能夠模模糊糊地辨認出,他念誦著的是波德萊爾的詩句。

——這就應該是那位德·克勞斯先生了。

但是莫奕的注意力卻被他的手腕緊緊地吸引,心弦緩緩地繃緊。

男人瘦削到之剩下骨頭的手腕上纏繞著一層厚厚的顏料,上麵牽著一條長長的線,伸入了洞穴中半融化的顏料中去,看上去就像是……鐐銬。

他是被鎖在這裡的。

那麼……又是誰將他鎖住的呢?

莫奕的頭腦中一片混亂,他下意識地收緊手指,修剪整齊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柔軟的掌心當中,但是他卻仿佛恍然不知。

就在這時,他感受到自己的左手無名指指根出傳來冰涼涼的觸感,仿佛是輕柔的手指在自己的指根處拂過,在皮膚上帶起一陣戰栗,就像是——自己當初在走廊中的時候感受到的觸感似的,那時莫奕以為是聞宸,但是聞宸卻站在他的右邊,而他的左邊空無一人。

他猛地扭過頭——!

隻見自己的左側凝聚著一個模糊的白影,在注意到莫奕的視線時,那個白影幾乎無法啊辨認出五官的麵孔上緩緩地咧開一個大大的笑意。

莫奕背後猛地竄起冷意,腦海中頓時警鈴大作,他動作迅速地向後退去,但是腳下卻仿佛生根似的無法動彈,他向下匆匆一瞥,卻發現腳下的粘稠的顏料順著自己的小腿攀了上來,令他完全無法移動身體,仿佛身體的觸覺感官瞬間失靈。

僅僅幾秒鐘過後,白影消失了。

腳下的顏料仿佛失去了水分似的變得乾涸,順著莫奕的衣物撲簌簌地掉落在地上。

莫奕抬起自己的左手——手指上尚餘冰冷的觸感。

隻見自己的無名指上,端端正正地帶著一個金色的戒指,銜尾蛇樣式的指環緊緊地環繞著自己的指根,嚴絲合縫的好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上麵鴿血紅的寶石在光線在閃耀著微弱的紅光,仿若蛇眼。

絲絲縷縷的寒意從心底升起,莫奕咬緊牙關,用力將手指上的戒指向下扯去。

但是戒指卻仿佛沾在了他的手指上似的無法脫下。

他一共帶了兩次戒指,第一次的時候,戒指非常明顯的比自己的手指大上一圈,第二次的時候,雖然那時候莫奕的神智並不是非常清楚,但是他依舊模模糊糊的記得,自己將戒指撤下來的時候,戒指的邊緣將自己手指的皮膚劃的生疼。

戒指在逐漸地縮小——直到現在,終於完完全全縮小到了最適合自己手指的大小。

這個副本的確有幕後者。

但是不是莫奕之前所猜想的一個。

而是兩個。

其中一個是克勞斯先生,他是畫家,是他為油畫一遍遍的上色,並且也是這個輪回中受苦的西西弗斯,而另外一個,則是將克勞斯鎖在其中的白影,它從副本剛開始的時候就開始一步步地將玩家引向副本的深處,也是它在走廊中給莫奕提示,讓他帶上戒指。

那——白影會是誰?

莫奕手腳冰冷,轉身快步跑向神壇中的棺材,他用儘全身力氣將棺材板猛地推開,隻聽“哐當”一聲,棺材的蓋板彆莫奕重重地推在地上,發出沉重而空洞的聲響,其中的內容物也隨著棺材板的移開而顯露出來。

隻見在棺材裡鮮紅的柔軟綢緞內,空無一人。

莫奕有些嗡嗡作響的耳中傳來輕柔的腳步聲,他轉過身,循聲向著自己的身後看去,隻見一個熟悉的人影直直地站在自己的身後——管家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出現在了這個混亂而扭曲的房間裡,他依舊身穿著筆挺漆黑的製服,蒼白僵硬的麵孔看上去仿佛是被硬生生扣上了一個不合適的麵具,一雙漆黑而空洞的眼眸直直地凝視著莫奕。

隻見管家將右手按到自己的左胸上,然後緩緩地彎下腰,向著莫奕施了一個標準的禮。

他本來陰沉而疏遠的聲音變得恭謹而溫順,輕聲喊道: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