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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萬籟俱寂。

天空仿佛被無邊的濃墨重重塗抹,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

喬善在床上翻來覆去,罕見的失眠了。

無論她觀察多少次,識海內的小道觀依舊灰撲撲、毫無動靜。

除了繼續等彆無他法。

夏季炎熱,即便在半山腰,也有些悶,喬善又一次入睡失敗,索性起身去後院透透氣。

萬萬沒想到,後院竟有人在,“孫先生?您也睡不著嗎?”

自家地盤,避是不可能避的,喬善上前大大方方地打招呼,“您的麻煩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孫耀東正抽著煙,眉心蹙著壓不住的煩躁。

見喬善來了,他下意識把煙丟到地上,用腳碾了碾,“還沒有。”

細節見人品,喬善對他的觀感更好了,她貼心地提供售後服務,“那需要幫忙嗎?”

她笑得很和善,關切之意溢於言表,瞬間擊潰孫耀東的心理防線。

他笑容苦澀,“你幫不了。”

喬善起了好奇心,亮晶晶的眼裡滿是躍躍欲試,“要不說來聽聽?”

孫耀東:“……”

這不就是把快樂建立在彆人的痛苦之上嗎?

不過被這麼一打岔,他好像似乎沒那麼惆悵了。

“許觀主告訴我,之所以其他大師無能為力,是因為我的冥婚對象是修行千年的女厲鬼。”

“而配冥婚需要八字、身體部件、父母首肯,三者缺一不可。”

“你說,他們究竟有多討厭我,配冥婚也就算了,還要找個女厲鬼來折磨我?”

喬善難得心虛了。

一聽修行千年、女厲鬼這樣的字眼,就知道是老許吹牛逼沒刹住車。

真要碰上修行千年的女厲鬼,孫耀東一個照麵就沒了,哪能堅持到現在?

不行,她得找時間提醒老許一下。

自吹自擂、抬高身價沒問題,但吹牛逼也要有個度,畢竟,三善觀是要走可持續發展路線的。

話匣子一打開,就刹不住了。

孫耀東絮絮叨叨回憶父母偏心的例子,連小時候少吃兩個蛋都不放過。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說到最後,他語氣哽咽,“大學畢業時恰好趕上了改革開放的末班車,跌打滾爬大半輩子,才有了現在風光的好日子。我真想不通,他們這麼害我,到底是為什麼?”

喬善能理解他的痛苦。

因為她也曾被父母狠狠傷過。

她好像還更慘呢。

為他們奉獻了青春,卻在檢查出癌症時,被他們拋棄。

猶記得臨死時,她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隻有窗外盛開的牽牛花給予她最後的陪伴。

重新來過後,她變成了孤兒,曾經對生活不滿、憤懣、痛苦的情緒,也在小道觀的影響下,徹底消弭。

父母緣薄就薄吧,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她好好活著就行了。

“孫先生。”

孫耀東把煩悶一吐為快後,心情好了許多,“叫叔叔吧。”

許多事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到底,還是看不穿。

“叔叔。”喬善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她狡黠一笑,“如果我能幫你解開心結,你願意幫道觀修葺幾棟年久失修的建築嗎?”

孫耀東:“……”

我和你談心,你和我談交易。

就離譜。

“你說說我聽。”到底是許觀主的徒弟,他很給麵子。

喬善微微一笑,“虎毒尚且不食子,所以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對你這麼惡毒,很有可能你不是親生的啊。”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更彆提孫耀東的麵相顯示,他早父母雙亡了。

孫耀東麵色驟然大變,他起身,在原地來回踱步。

喬善這番話,像是打開了他心底的潘多拉魔盒。

就像看刑偵懸疑劇,知道真相後,再去回味前情,哪哪都是細節與證據,可不知道真相的話,什麼也發現不了。

良久,他終於冷靜下來,“小姑娘。”

“我叫喬善。”

喬善終於有機會自我介紹。

孫耀東忽然有些摸不準喬善,她既有同齡人的天真爛漫,也有不合年紀的灑脫。

當真是奇怪。

他不去多想,“無論結果怎麼樣,今晚都謝謝你。”

捕捉到喬善眼裡一閃而逝的失望,他福至心靈,“需要修葺的建築物報價清單請儘快給我助理,我會安排他全權處理。”

他這麼大氣,喬善反而不好意思了,她輕聲道,“您這麼樂善好施,一定會順順遂遂地過完此生。”

這不是祝福,而是預言。

孫耀東壓根沒當回事,在他看來,這和捐款後得到的‘好人一生平安’大同小異。

客氣話嘛,誰都會講幾句。

“那我先回房間了。”

孫耀東麵無表情地叫醒呼呼大睡的小林。

小林睡眼惺忪,借著微弱的光,看到孫總森森的臉色,整個人一激靈,“怎…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