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2)

開了空調的電梯間,涼爽的風從頭頂呼呼下吹。

連奚看了眼年輕小夥,笑著搖頭:“沒,出去辦點事。”

小夥驚訝道:“這麼早就出門上班?”

連奚沒多解釋:“是。”

兩人又隨便聊了幾句,很快,電梯抵達一樓。連奚剛出電梯門,身後便傳來小夥的驚呼:“啊,沒拿手機!”連奚回過頭,隻見那年輕小夥無奈地攤手,嘿嘿笑道:“兄弟你看我這記性,我上去拿個手機。”

連奚點點頭:“好,再見。”

連奚來到小區門口時,滴滴司機已經等候多時了。

坐上車,吹著冰涼的空調風,他恍惚間想起:是不是有點太奢侈了?

好像最近這個月,他出門總是打車,都沒怎麼坐過公交。

但隨即一想,這麼熱的天,苦著自己也沒必要。不說現在還是個拆遷戶,就算真坐吃山空了……

家裡不還有個金光大佬麼。

連奚迷迷糊糊地想著,很快,就到了園區醫院。

園區醫院是蘇城園區最大的醫院。

連奚是老蘇城人。

當年他算是個早產兒,還沒到預產期,本來定好第二天就去住院,誰知道他著急出來,當晚就破了羊水。父親急忙用摩托車把母親從郊區接過來,送到園區醫院接生。

二十多年前,園區醫院還隻有兩棟三層小樓。如今,卻已經占地百畝,高樓林立。

連奚在醫院一樓大堂等了會兒,一個穿著實習醫生衣服的眼鏡青年走了過來。

連奚站起身。

眼鏡醫生:“你就是……連奚?”

連奚:“對。”

眼鏡醫生上下看了他一眼,輕輕“哦”了聲:“趙巍跟我說了你的事,你是以前認識醫院裡的人,現在想找一下?他在微信裡沒說清楚。”

連奚解釋道:“我當年是在園區醫院出生的,現在想找當年接生我的護士。”

眼鏡醫生頓時傻了眼:“你要找當初接生你的護士?”

“對。”

“額,這很難辦啊……”

連奚畢業於蘇城大學,蘇城大學醫學係在全華夏都有些名氣。

找當年送自己鈴鐺的老護士,連奚自然不可能兩眼一抹黑,突然就來了。他特意到校友群裡問了圈,找到了一個關係還算不錯的同學。再請這個同學幫忙,聯係上了眼前這位蘇大畢業的實習醫生。

眼鏡醫生推了推鏡架,麵露難色:“這樣,我上個月在婦產科實習,那兒有個老護士資曆蠻深的,可能她知道點什麼。我帶你過去問問。”

連奚:“好的,麻煩您了,謝謝。”

連奚運氣不錯,兩人趕到婦產科時,這位老護士今天正好當班。

然而當連奚問起二十三年前給自己接生的護士,這老護士眼睛一翻,無語道:“哪個曉得這種東西伐?”

眼鏡醫生:“琴姐,幫幫忙。”

被稱為琴姐的老護士皺著眉毛:“小王啊,不是我不想幫你忙,這都過去二十三年了,97年的事情了誒!我雖然95年就來這家醫院婦產科了,但你曉得每天我們要接生多少人伐?你曉得這二十三年裡,走了多少護士,又來了多少護士?”她再看向連奚,“你哪天出生的?”

連奚立即回答:“1997年11月27日。”

琴姐想了半天,歎氣道:“你彆說我曉不曉得是哪個接生的你,我都不記得,那天是不是我值班!二十三年的事情,哪個還能記得嘍!”

連奚也感覺頭大。

確實,二十三年前的事,對他來說是他出生的日子,是全家人最難以忘記的一天。但對這些護士醫生來說,那隻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琴姐看了他們倆一眼:“行吧,看在小王麵上,我回頭給你們到退休群裡問問。不過彆抱希望,這怎麼可能找到咧?接生你的醫生護士,就算看到了我的消息,也肯定沒一個想起來的!對了,你記不記得那天發生什麼特彆的事?說說,說不定有點用。”

連奚:“那天有個老護士,送了我一個鈴鐺。”

琴姐驚訝道:“送鈴鐺?老奇怪咧。行,我曉得了,你們先走吧,我會給你們問問的。”

連奚二人铩羽而歸。

離開婦產科,來到電梯前,眼鏡醫生:“我還要上樓做實驗,要是琴姐有消息,以後通知你。”

連奚點點頭,語氣溫和:“謝謝了,等您有空,請您吃飯。”

眼鏡醫生一臉沒睡醒的樣子,也沒和連奚客氣,他隨意地擺擺手,轉身就進了上行電梯。

連奚來得早。

醫院六點開門,他六點半就到了。

然而哪怕是早晨六點,醫院裡也早已擠擠攘攘,到處是人。

有連夜從鄉下進城,拎著一塑料袋鄉鎮醫院化驗單,就為了找專家給老爹看病的;有抱著發熱的女兒,一邊心疼地摸她腦門,一邊在兒科門口焦急等待的;還有孤身一人在城市闖蕩,一個人看病、化驗、繳費,摁著棉球坐在塑料椅上發呆的……

這就是世間百相。

沒有任何地方比醫院更能看見世間百態,更能明白人各有命。

穿金戴銀的,衣衫襤褸的。

進了這扇門,都隻剩下一個模樣:都求能活下去,能平平安安地踏出這扇門。

“叮咚——”

電梯到了。

連奚走進下行電梯,旁邊幾個來看病的看了電梯一眼,沒進去。

他們在等上行電梯,要上樓看病。

連奚拿出手機,準備打車。然而他試了幾下,電梯裡信號極差,始終不在服務區。

看來隻能等出電梯再打車了。

“叮咚——”

連奚正要出門,忽然,他的腳步頓住。

他緩緩抬頭,目光凝住,看向了那個走進電梯的長發女人。

空蕩發白的走廊裡,兩側沒有窗戶,隻有高瓦數的頂燈照著光潔的地麵,泛著一層死灰般的白。

一頭黑發的女人低著頭,僵硬地邁著步子,從走廊……走進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