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男子笑了：“姑娘說的, 若是早上一日，譚某怕真是會心動。”
“可惜……”
“譚某做人，講究信譽二字。”
“拿了東西, 就要辦好事。”
談不攏。
步音冷靜的想，她本身也沒報幾分期望。
至少拖延的這十餘息, 天香能隱藏起來。
在步音眼中，對麵那個人身上散發的隱約氣息化為刀鋒割裂她的直覺，叫囂著危險；另一邊，數據流竄中, 眼前先天高手的數值，反而不是那麼凝實，就好比倉促做完的任務呈交上來，粗糙、不雅。
她的頭開始有點疼了。
步音逼著自己去看清這種眼睛與真實數據之間的差值存在，而她靠著捕捉那粗糙人設中的漏洞，險險避開了對方的招式。
譚某停了手, 欣賞和惋惜意味更濃。同時，他又起了殺心。
看步音執拗的樣子, 他就算擺脫了，怕也是會追上來。若不是瑞王那塊玉髓, 他實在不想牽扯如此多的因果。
很薄很淺的殺氣, 現實中, 一群瘋狂碼代碼的人慌了。
“這不對啊！他怎麼對步音起殺意了！”
“快快快看看！能不能將他的心態調整回來！”
本就是未完善的人設, 步音的瞳中，譚某的身體虛化了一下，那一絲令她戒備的殺意很快消失。
她還未說話，譚某的眉頭皺了皺，殺意更濃一分。
“靠！”本來鬆了口氣的人氣得拍桌, “怎麼回事！”
再次調試，情緒再次反彈，緊急宣召的程序員和策劃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這個遊戲裡的人設當初設定本身就是全權交於主腦管理，其中甚多細節也隻有主腦知曉，他們現在插手還需經過重重關卡。
步音眼見著對麵之人的身體反反複複的虛化，神情也變來變去，整個人悄無聲息往後退：“前輩，您還是先注意注意身體為好。”
什麼注意身體。
本就在美色和殺心間反複掙紮的譚某下意識瞥了眼自己，大驚失色：“這是怎、麼……回呲——”
步音瞳孔驟縮，譚某在她眼前仿佛生了鏽的零件，整個人向外溢出數據，說的話也從含糊緩慢到嘈雜得聽不清。
被消亡的最後一秒，步音看見他麵上的雲淡風輕全然消失，盛滿恐懼的臉上露出一種卑微又絕望的懇求。
步音下意識的動了動手指，截留一些數據，連她自己都不明白這有什麼用。
譚某消失了。
程序員們的表情一片空白，十指懸空在鍵盤上，等主策和高層匆匆趕來，他們尷尬又怯怯小聲道：“好像……出大事了。”
策劃們低頭耷腦聽著上司們激情開罵，有個小年輕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一開始就彆插手，哪有這麼多事。”主策跟和天香公主有仇，硬要弄死她。
旁邊的人扯了扯他，小年輕不說話了。
老油條畢竟是老油條，高層很快商量出解決方法，即使這個方法在策劃們看起來多麼傻逼。
“數據回流！”主策的臉抽動了一下，他扯出一個笑臉，“這樣可能會引發更多的bug。”
數據回流是指將遊戲內的一段時間回流，這對於一些普通遊戲中的bug還能好好用一個借口敷衍過去，而全息遊戲這麼多玩家盯著。
高層們指點江山：“老薑啊，你瞧瞧現在這情況，哪裡還能更差呢？”
說完瞥了主策一眼，顯然也是怪他沒辦好事。
主策麵色僵硬，底下的策劃心情又苦逼又有點爽。
頂峰的人命令一下，下頭的人隻能做事。又緊急商討片刻，決定將可能發生的事故降低至最小範圍，其他地方不動，隻動參與了的人。
程序員一邊打一邊喪喪地期望著，主腦可快點回來吧！
步音感知到自己手心裡截留的數據溜走了。
……
天香公主都和援軍彙合藏好了，焦急等待那些人去幫步音時——忽覺眼前一晃，她站在熟悉的長廊下，伸手去接雨絲，身後是急慌慌撐起傘帳的人——她回到了一炷香前。
天香公主愣了下，不太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
有人喚著喊著，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疼。
身邊一切都很真實，可她在樹林裡狼狽遠遁時被樹杈劃傷的疼痛也很真實。
天香公主忽而產生一種巨大的茫然感。
她抬起頭，看著霧沉沉被陰雲籠罩的天空。
雨變大了。
她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個細小的黑點，像是個人影，從天邊降落，越來越近——
天香公主想，她記得，這個時候來的該是音音了。
可是不是。
來者不像蹁躚蝴蝶，更像是捕捉獵物急速墜落的鷹。他的麵容天香公主隻看清那麼半秒，和混亂記憶中步音低喝一聲“跑”時，她回頭的驚鴻一瞥對應上。
是來殺她的人。
她隻看清半秒，也隻想了半秒。
那人甚至沒有太過靠近她，天香的意識無聲無息的陷入了黑暗。
直到譚某輕鬆離開，天香公主失去了受力點般倒下，胸口綻開血花。她的周圍仿佛靜止了一瞬，緊接著產生了巨大的慌亂。
“公主！——”
“來人呐！抓刺客啊！——”
步音是在這個時候趕到的，她遠遠就看見亂哄哄人群中間唯一沾染血色的裙擺，大腦一陣眩暈，輕功也緩了。
她就在偏宅的牆頂上，本該盯著她的暗衛們都忙了起來。暗衛統領要將事情報告給天子，遠遠看了她一眼，頓了頓，沒阻攔。
步音是最先反應過來時間倒流的，她的心裡一陣不妙的預感，哪怕再怎麼努力往這邊趕，被設計了的死亡，仍舊在她趕至前上演。
步音也不知自己什麼表情，她從牆沿躍下，一步步靠近天香公主的身體時，大概是被她冷冽又悲寂的氣息威懾，其他仆從讓出一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