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委屈得仿佛要掉下眼淚來,王春嬌立馬心疼了,小聲地道:“媽,秀秀也是好心……要不彆問了……”
蘇奶奶對於自己這個優柔寡斷的兒媳婦很是看不上眼,但她看了看抿著唇眼底水光點點的孫女,歎了口氣,明知曉她還有事隱瞞,仍舊輕輕放過。
蘇梅兒不甘心,她肯定蘇秀兒才不是像她說的那樣!家裡小的拗不過大的,大的拗不過老的。蘇奶奶說這件事過了,也隻能過了。蘇梅兒撇嘴,過了幾秒靈光一閃,在蘇秀兒回屋子前,用八卦的口吻和王萍道:“媽,我今天瞧見紅旗哥了哦!他和一個特彆好看的女孩子在處對象呢!”
果不其然,蘇秀兒猛地回頭。
蘇梅兒衝她得意地挑眉。小時候她就看出蘇秀兒對蘇紅旗的感情不一般了。
五指捏得咯咯作響,蘇秀兒冷冷盯著蘇梅兒數秒後,一聲不吭地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頭蒙在被子裡,蘇秀兒才敢把自己扭曲陰狠的表情顯露出來。
蘇梅兒!蘇梅兒……蘇紅旗……蘇紅旗!!!
蘇秀兒想到前世不論如何都不接受自己的蘇紅旗,和後來對方為了錢和廠長女兒結婚,眼睛漸漸紅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這一世明明那麼乖那麼溫柔,沒有那麼歇斯底裡,為什麼蘇紅旗就是不喜歡她!為什麼!!
如果是錢的話……如果是錢的話,她也有啊!
紅眼睛的少女匆忙從床底拉出一個帶鎖的小箱子,打開後裡麵全是各種麵額的鈔票和各類兌換東西的票子。
她點了一遍又一遍,焦慮地咬著指甲。
不夠……還要更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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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音帶著新裁的布和各種小吃,進門就被步寒末接手。
她沒有意見,拿了帕子細細擦著壓出紅痕的掌心,語氣也是慢慢的:“你的事,想得怎麼樣了?”
黑風噠噠噠過來,嫉妒地盯著步寒末拿出的梳子,又沮喪地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狗爪子。
另一邊的岑秦,垂首入目的是骨節分明的修長五指,他微屈五指,從上而下滑動,仿佛插|入那帶著淺香的長發,指腹也染上了微醺的味道。
坐在軍鋪上的男人靜了半晌,喟然一歎,掌心蓋住了閉上的雙眼。
“我來吧。”步音拒絕了步寒末的幫忙,沒用檀木梳,隻自己理了理微亂的長發便罷。
——第三百零二次幫忙梳頭失敗。
步寒末一言不發地收起梳子,把事情說了。
軍隊是想要步寒末這個好苗子的,可從軍須得審核,步家從軍的人不少,也不能抹消步音外婆家的麻煩事。
幸而軍隊是真心看重步寒末,連日去查後,將步家的事弄清楚了,步音父母是無辜的犧牲品,被平反後連隋城那邊的外婆外公也放了出來,還給了補償。
步寒末說了一遍,後頭來了個職位高的城裡的官也說了一遍,表達了歉意,給了補貼。
步音可以大大方方和外公通話,用現在還不怎麼靈活的電話就行。
“那你想去嗎?”步音在燈下咬斷線,對著光比了比新衣服。
步寒末坐在一邊,金雕立在她穩穩當當的肩膀上,看著她手裡的木頭落下點點木屑,很快一個少女的雛形就出來了。她咕噥了一聲,往日平靜到淡漠的聲音有點含糊:“音音讓我去我就去。”
步音停下動作,側首看她,幾乎把人看得要低下頭去。旁邊的步冬鯉本來撐著腦袋打瞌睡,步東升感覺氣氛不對,抱著她悄摸摸走了。
屋子裡剩的一隻狗,一隻鷹,都盯著步寒末沒停的手。
“我讓你去你就去?”少女意味不明地重複了一遍。
明亮的燭火搖曳,步音琥珀色的瞳孔裡似乎都染上了燭光,她似笑非笑的,在靜默的黃昏裡,她的聲音和刻刀移動的“呲呲”聲相合。
“寒末,我不是第一次說了。”
“你沒必要這樣。”
“不管是去、是留,這是你的未來,是你該決定的事,不是我。”
“我是你的家人,但你不是我的玩偶、寵物……”少女話音驀地一滯,她看見捏著木雕的影子在顫抖。
顫抖很快就停了,總是那麼孤高的少女抬起頭,沒和以前數次一樣應著,她隻輕輕的說:“我知道。”
“……可是。”可是……
“音音,”步寒末微微笑了下,一種牽起唇角的很小的弧度,“我有時候總在想,到底是做你的家人好,還是……”
還是……做你的玩偶、寵物好。
這問題,她想了兩輩子。
從步音“離開”之後就在想。
很奇妙的,明明前世的步姑娘如此看重她,可等對方消失無蹤了,她能得到的東西、能睹物思人的東西……太少了。
那點微末的溫柔仿佛鏡中花水中月,回首一看,隻剩悵然。
最終步寒末沒說後半句,她聽見麵前的人歎了口氣,猜也能猜到自己此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對不起,”步音先認了錯,“是我說太重了。”
“不,是我說錯了話。”步寒末那些外放的不該的情緒又收斂起來。
步音沒和她爭論這點,順著自己的話:“我隻是覺得,你該有更廣闊的天地……先不要急著反駁,寒末,你真的不想去嗎?”
她記得寒末在得知國家被|逼末路時眉間的陰影,記得對方從幼時喜歡看的前線電報,記得她看見軍裝時不經意的關注和凝視。
有些人天生屬於戰場,而不是安居一隅。
步音對於家人沒用過高級的話術,隻是等著一個清楚的不會後悔的回複。
“你好好想想……不用問誰,自己想,明天早上告訴我。”
“……嗯。”
安靜的屋子裡隻剩下一個人,刻刀又動了。呲呲聲響了半宿,步寒末小心吹去最後一點木屑,將垂眸淺笑的木雕少女放在了背光的窗板上。
她動了動,僵直的肩膀發出劈裡啪啦的響動,閉目的金雕被驚動,飛上了橫梁。
步寒末往後退了一步,險些碰到什麼。她低頭一看,就看見一步之遙的黑狗,雙瞳炯炯有神,一絲睡意也無。
“……黑風,你明早起得來?”步寒末眯了眯眼睛,想到今天的談話,腳尖蠢蠢欲動。
黑風敏銳地感知到了危險,往後退了幾步。
步寒末冷淡地“嗬”了一聲,心裡的複雜難言。
寵物。黑風就是步音的寵物。
能趴在膝頭,能被親昵的碰額頭,能舔舔手還不被嫌棄,能無底線的觸碰。
而這個蠢狗,甚至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麼。
……“家人”全然沒有的待遇。
她連梳頭也不被允許……
步寒末摸了摸收好的檀木梳,麵無表情地想。
明天再試一次吧。
……
黑風緊緊盯著窗口的木雕,熟悉的步音的臉。
他居然不知道步寒末有這種功夫。
……肯定會被送給少女本人。
這種討人好感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狗崽低頭看著自己黑黢黢的爪子,耳朵垂了下來。
千裡之外,黃楊睡著睡著總感覺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擾人清眠,他以為又有老鼠了,迷迷瞪瞪睜開眼,冷不丁被對鋪的黑影嚇了一跳。
定睛一看才發現是自家的岑哥,在月光下拿著塊木頭用小刀撲簌簌削著呢!
黃楊眯著眼靜悄悄打量片刻,恍然大悟。
他說看了半天不對呢!這削的是臘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