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瑤想過很多種兩人分開的場景,但沒有一種是這樣的。
現在回頭想想,其實檀冰從醒來開始,就在準備這次分彆了。
他給她的手鐲是道彆,跟她說再看看孩子,亦是道彆。
他走了,沒有糾纏不休,沒有出爾反爾,沒有她所擔心的任何意外,可謝明瑤真的,一點都不高興。
他若鬨一鬨,折騰一番,她可能還不耐煩,但他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安安靜靜走了,她卻有種鮮少的負罪感。
低頭看著地麵上烤好的竹筍,她上次甚至都沒耐心為他烤熟,就那麼丟給他吃。
他這次都沒嘗過就走了,是不是這竹筍其實特彆不好吃。
也是,金尊玉貴萬人供奉的道尊,無人之巔上最接近天道的人,想要什麼好東西沒有,哪裡會在乎這幾顆竹筍呢。
還有孩子……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甚至不知檀冰往後對他的安排。
謝明瑤覺得頭很疼,按了按額角,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等那洶湧如海的情緒散去之後,她冷著臉收拾東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竹屋。
他走了,時辰已到,她也該走了。
她從來不是留戀過去的人,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才不會因為這段時日的短暫相處,因為檀冰或是那個孩子停下腳步。
她匆匆離開,走得很快,像是慢了會被什麼抓住一樣。
她並未發現,就在竹林不遠的地方,清風明月的道長懷抱幼小的嬰孩,一起看著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若回一次頭,可能檀冰就會忍不住叫住她。
好在她沒有回頭,這樣他也不必反悔自己的決定。
抱緊懷裡的孩子,檀冰垂下眼眸與孩子對視片刻,白發緩緩變黑,眉心現出一顆朱砂痣,毛茸茸的兔耳消失,紅眸轉入漆黑的琉璃,頃刻間,他又是溶雪宮裡那個不容侵犯高不可攀的道尊了。
墨發纖腰的道長最後看了一眼那片兩人住過一段時間,擁有不少回憶的竹林,廣袖抬起,一道禦火符燒毀,竹林轉瞬燃起大火,燃得快而猛烈。
他亦沒有再回頭,抱著孩子禦劍而起,回昆侖。
謝明瑤走出很遠,有心電感應般,終於還是回了一次頭。
這一回頭,就看見遠方竹林冒起衝天的煙霧,像燃起了巨大的火,要將萬物吞噬。
她愣在那,睜大眼睛看著,即便不親身靠近,也知道她和檀冰住過的地方怕是要燒得乾乾淨淨。
她雙手緩緩握拳,不難想到,可能她走的時候,檀冰就在附近,未曾走遠。
他沒有阻攔她,沒做任何事,隻是等她走了,將他們住過的地方燒了。
沒有任何回憶的價值,燒了也就燒了,反正她不會記得在那兒發生過的任何事。
越是心中覺得不會記得,越是走多遠都會想起那裡的一切。
謝明瑤找到扶搖的時候,扶搖都快認不出她了。
“阿瑤!”她提著裙擺跑過來,扶住她的手臂猶豫道,“你怎麼了?怎麼這副樣子?出什麼事了?”
謝明瑤臉色有些蒼白,但語氣很鎮定:“我哪副樣子?”
扶搖猶豫片刻低低道:“你看起來……好像很傷心。”
謝明瑤失笑道:“不可能,我怎麼會傷心?”
她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不會再為任何事任何人傷心了。
“是你看錯了。”謝明瑤冷淡地說,“在這裡也待很長時間了吧,咱們也該走了。”
她不等扶搖,徑自離開,可扶搖留在這裡多日,還有些細軟要收拾,她猶豫了幾番,見謝明瑤急切要走,咬咬牙決定不要了,快步跟上她。
謝明瑤走得實在匆忙,沒有章法,亂飛一氣。
扶搖才剛入門,雖然有謝明瑤的玉簡可以自己學一學,但她不太理解裡麵的內容,如今也隻是略知皮毛,謝明瑤如此快的前行,她實在跟不上。
無奈之下,她隻好喊她:“阿瑤,你慢一些,我跟不上呀。”
謝明瑤像猛地驚醒一樣,原地停下,看著垂落下的疾行符,才想起,啊,這東西是檀冰新教她畫的,扶搖是不會的,她隻會借力飛,所以跟不上她。
她站在原地,抬頭看著茫茫日空,天色很好,一片蔚藍,她終於走上去南獄的路了,可心裡隻有沉重。
“阿瑤!”扶搖終於追上,氣喘籲籲道,“你飛得好快,我真是跟不上,對不起,拖你後腿了。”
謝明瑤背對著她沉默片刻道:“是我疏忽了。”
她轉過身來,從儲物戒取出一張空的符籙,懸在扶搖麵前道:“你看著,這樣……”
【“你看著。”聲線清冷的道長低低道,“疾行符,這樣畫。”】
……
腦子裡突然冒出檀冰的聲音,甚至還有他教她畫疾行符的畫麵,幽靜的竹林裡,兩人坐在院子裡,道長認真地教她畫符,手指劃動的模樣清雅高貴。
那個時候謝明瑤其實並不認真,他認真,她卻有些走神,老是盯著他的側臉胡思亂想。
檀冰發現之後就會不悅,冷著臉清清冷冷地提醒她:“我臉上沒有符籙。”
然後謝明瑤就會笑笑,低頭去看他畫得漂亮符籙……
他的字很漂亮,畫符的時候就更好看,不會像其他人那樣看不出寫了什麼,她循著記憶去畫,發現其實她還是學得很好的,畫出來的和他畫出來的,非常非常像。
看著懸在空中那張疾行符,謝明瑤有一瞬間恍惚,最後是扶搖喚醒了她。
“這是符籙……”扶搖輕聲問,“魔修也可以用符籙嗎?這難道不是……”
道修的術法嗎?
謝明瑤笑了一下說:“誰規定隻有道修可以畫符了?”她散漫地轉開視線,“隻要你能畫的出來就用,沒什麼不可以。”
說完她就將疾行符丟給扶搖:“燒了跟著我便是。”
扶搖接住,燒她是可以做到的,她對操縱火已經非常熟悉了,畢竟她可是燒了李家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