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不知道毛蛋他……”沈衛民把小侄子離家出走的事情說了。
李招娣眼中閃過不滿，“你嫂子也不在？咋還能讓孩子餓肚子呢？”
“興許忙的沒顧上，我
和勤務員說上話了，讓他去確認確認情況，就算大嫂不在家，也餓不著您孫子。”
李招娣這才放下心來。
沈衛民把包裹從車後座扯下來，想送去堂屋，被李招娣伸手攔住了，“你哥給你準備的，自己收著吧。”
“都是我的？”一百塊前還打不住？
“你哥早就盼望你長大懂事呢。”李招娣笑著回了堂屋。
沈衛民跟著乾笑。洗去一身風塵仆仆，他回到東屋。
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數錢，從上午他就一直心癢癢，終於到這一刻了。沈衛民把布袋裡的零錢全都倒在炕桌上，一分兩分，一毛兩毛，沈衛民鋪開展平，數了好久。最後算了算，刨去成本，他竟然淨整五塊錢！
五塊錢，這算得上是巨款了，他在機械廠當臨時工一個月工資也才十五塊，雖然說是有補貼，不過大體也沒幾個錢。但是這五塊錢，嚴格算起來就是他一天的工資。
沈衛民數出五毛放在一邊，剩下的都扔進空間。然後撲在炕上閉目養神，奔波一上午他還真累了。再醒來家裡人都上工去了，整個院子靜悄悄的。
他在家裡晃了一圈，回屋從站櫥裡找出一個草帽卡頭上，來到了後山。這次他準備稍微爬高些，中間去半山腰的涼亭歇息眺望。
沈衛民喘著粗氣，從他這個位置正好能把整個沈家溝的景象儘數收在眼裡。日常行走在村裡，走怪右拐，總覺得雜亂無章，站在這裡看倒是不那麼覺得了，一座座小院子，看上去方方正正的，還挺規整。
這個點，沈家溝九成以上的村民都在村西頭忙著碾麥曬麥，從這當然看不出哪個是哪個，不過大家手上都沒停，忙來忙去的。他們現在肯定又熱又累，畢竟頂著大太陽乾活，生受罪，但是看著麥穗一步一步變成糧食，心裡肯定是極其滿足的吧。
從這裡看過去那邊的場景更像是一幅農民畫，質樸民風，透著喜悅。
這個年代很苦，非常苦，深陷泥沼、溫飽掙紮。但這個年代又能感受到幸福和希望，以後世評價現在，生活確實貧苦，不少人
說就連吃顆糖都是奢侈的年代能有什麼好？
但如果往前推百年再看這個年代，結果應該是相反的。起碼種花家最大的組成部分——普通勞動人民，這群長期被壓榨，被勞動的人從壓迫中解放了出來，讓他們能夠以“人”的名義，堂堂正正的站在這個世上。
還不夠嗎？
發展是曆史之大趨勢，中間會有曲折，但總體是上升的。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特定任務。人也一樣，每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要完成的事，沈衛民有自知之明，他自詡沒有撐起國之重量的能力，勇氣和膽識，好像也沒有辦法憑借一己之力改善國之重工發展壯大，但是他真的什麼都做不了嗎？
當然能做。沒準，現在他站在這個地方目之所及的地方，可能就是她未來幾年甚至是幾十年為之不懈奮鬥的陣地呢？真說不準？
沈衛民這個人淡薄，看慣世態炎涼，但是現在他心裡好像有一團火。彆的不提，過些日子，他就要開始為他們仨組成的小家撐起一片天了，沈家就剩爹娘和他，總不能讓老人再頂上。
這不容易的……
至於兼濟天下？道阻且長，小沈同誌還要繼續努力。
沈衛民轉身往山裡走，此時太陽毒辣，不過林木枝葉遮掩下不會直接灑在身上，間或還有山風吹過，倒也不算難熬。或許也有些海拔降溫的緣故？
池山是漢北省內最大的山，沈家溝在山的最東邊，依托池山已經緩下來的坡度建村，也因此進山出不算太不方便，就算是這樣還被外麵瞧不上，嫁過來的媳婦都要考慮很久，為此多要彩禮錢的不在少數。
更不用提更裡麵的山村了，一輩子沒出過大山的也不是沒有。
沈衛民邊走邊看，順手挖了幾顆野蒜，這東西用來作調料是極好的。也就是現在農忙再晚些時候，村裡一旦農閒，山上就要跟遭劫似的，啥啥都不剩，哪能輪得上他。
這玩意兒竟然還不少，沈衛民蹲著挖了好一會，猛地起來眼前一黑，緩了幾息才緩過來。
小路兩旁長著紅彤彤的野草莓，指甲
蓋大小。沈衛民嘗了一顆，沒吃出什麼味道，汁水倒是充足，充渴應該是極好的。
走了大半個小時，沈衛民看見了兩棵榛子樹，枝頭上已經開始掛果，一串串的，特彆惹人喜。接下來又看到了核桃樹、山楂樹、山棗樹，還發現了兩顆花椒樹，都掛著果呢。沈衛民在紙上記錄著隻有自己才懂的數據。
大山包羅萬象，走著走著就可能迷失方向，沈衛民一直注意著周圍，還記得用記號筆一路留下記號。不過隻是為了以防萬一，他就在山外尾轉轉還能迷路不成。
前麵這棵白楊樹上係著鐵條，還擰成了紮人狀，沈衛民周圍看了看，隻有這一棵樹上有，是誰惡作劇啊？還是說這是什麼陷阱？沈衛民抬腿跨了過去。
從他走過的地方往西轉過去不出二十米就能看到被拉起的鐵絲網，上麵的標語因為風吹日曬而變得破破爛爛，不過還能勉強看出字，“前方危險區域，禁止入內”。
此時，沈衛民還渾然不覺得往前走。又是半個小時，沈衛民看到一個山洞，類似於隧道兩邊敞開。
沈衛民伸頭往裡麵夠了夠，卻發現他要下腳的地方長著兩行小青苗苗，左手邊的大些，右手邊的小點，這是人參？沈衛民蹲下仔細瞧了瞧，不十分確認，卻也有八分。
看了看周圍，這個地方應該少有人來，地上枯葉厚實，唯有種苗的地方地表裸露。竟然有人在這深山裡養參嗎？這些小苗是培育的？那這樣養在這裡的目的又是什麼，自己家不香嗎？
沈衛民滿腹疑問，沈衛民站起身來，往周圍石壁上看了看，似乎刻著字。沈衛民小心跨過去幼苗，湊上去看了看，牆上刻著一條線，簡單標注者日期，前麵一些日期都被劃掉了，距離現在最近的是六月二十八日，後麵雜亂無章的寫著幾個字，沈衛民仔細辨認，還沒認出。
突然聽見外麵傳來腳步聲。沈衛民一愣，他緊走幾步走到另外一個出口，然後躲到了洞口的大石頭後麵。
那人是來澆水的，似乎根本沒發現什麼異常，澆完水後又快速的離開
了。
沈衛民伸頭往外看了一眼，看到了那人的背影，接著人就消失在了沈衛民的視線裡。雖然隻是一眼，但是他還是認出了那人是他大侄子沈宏誌。
想他這麼大隻想這怎麼從爹娘哥姐那弄些好吃的，人已經能費儘心思在這山上搞生產了。你說這彆人家孩子就是優秀，小小年紀就知道為小家著想了。
沈衛民沒再進山洞去，他現在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兒了，他走這麼久都沒有看見擋山的鐵絲網。
前幾年，池山突然跑下來一群野狼，雖說最後沒有傷著人，到底還是嚇人，幾個村子人心惶惶。聯合起來跑去公社報案，後來人民軍隊帶槍進山，據說消滅了不少，但是這山這麼大，總能不能把所有除人之外的物種統統消滅掉吧，這可是有幾百上千年曆史的大山老林！
幾方商量下，決定在合理的範圍內設置了鐵絲柵欄，果然見成效，這些年沒再聽到過野生凶物下山。
未免碰見沈宏誌，沈衛民轉了個方向往外走，看到鐵絲網的那一刻鬆了一口氣，雖然進去的時候是東山坡出來是西山坡，但出來就好。看到趙琪的那一瞬間，他想的是要不轉身走了算了，不過先一步被小姑娘發現了，“衛民哥，你進山來玩了？”
任誰看到這樣一張笑臉都無法拒絕吧，沈衛民亦然，所以他走了過去。
“你怎麼在這？”沈衛民低聲問道。
趙琪指著自己身後的身後的小苗苗，“我來看看它們。”
沈衛民順著她的指尖看去，等看到是什麼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也是人參小苗苗？不過如果說剛才那處是種田專家種出來的，橫平豎直，這大概就是隨手扔在這的，瞧那一團團一簇簇，分個行還歪扭七八，是醉酒之人才能走出的直線。
“這是啥？”沈衛民想確認著什麼。
“我不知道，隨便撿的種子，扔掉怪可惜的。就在這找了一塊地方，種著試試。”趙琪理直氣壯，她倒是吃過人參，但種還是第一次，浸種，播種，天天過來澆水，可忙死了。
沈衛民覺得好笑，不由得提醒她：“我瞧著這是個好東西，尋常不易栽活，你好好打理著，沒準哪會就能用得上了。”
趙琪肉眼可見的更開心，她狠狠點點頭：“嗯。”
“不過可能的話這山裡還是少來，你一個女同誌不安全。”要說野物危險，可能性有，但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永遠是人。
順著沈家溝往西走，有一個西山村，那是真正意義上的山村，四麵陡坡環繞，從村子裡爬出來都要花費八九個小時，據說兩個村兒俯瞰看，也就三裡路。但真走出來得花一兩天的功夫，這還得是腳程快的。
一坡之隔便是兩種風化。交通不便，民風便不開化。因為實在封閉，外人進去難，裡麵出來也難，據說現在依然存在有兄弟共妻的情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沈家溝還真有西山村的姑娘嫁過來，嫁來後就沒回過一次娘家，對她村子裡的事也是三緘其口。前幾年還發生過西山村小夥子聯合起來出來偷媳婦的事情，影響很大。所以沈家溝婦女、姑娘都是結伴上山，更是從來不靠近西山坡。
“我知道了。”趙琪乖巧應道。
沈衛民點點頭，想說他先走了，就見人姑娘一點都不見外似的，拉著他：“衛民哥，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把他們都分開，窩在一起太擠了點。”
可不嗎？他看著都覺得擠得慌，沈衛民點點頭。
“我做不好，你教教我，行嗎？”小姑娘杏眼圓瞪，甜笑著陳述著事實。
這誰能受得了！沈衛民蹲在地上，拿起工具挖土的時候，才想起來其實自己也很不擅長。不過看到跟在他身後跟著他動作的小姑娘，沈衛民收起了認慫的心思，女同誌跟前再怎麼也要爭口氣。
乾！
沈衛民對把幼苗栽成一條直線有執念，堅定的心智信念總能帶來不一樣的驚喜。做完後沈衛民站起來看效果的時候竟然覺得還挺不錯的，挺直。
趙琪跟在後麵澆水，走了這會兒過來，也不見木桶裡的水減少。
沈衛民：“……”
“你在哪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