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沈衛民提到這個，沈東林臉上掛上笑。“是這樣的，工廠即將完工，現在時節不早而來。我約摸著下周六正式開業，你看能不能行？”
沈衛民立刻點頭，“我這邊沒問題。”
“我明天去訂牌匾，有沒有想好給工廠起什麼名字？”
“上‘沈家溝食品加工廠’這個牌子就行，至於包裝盒禮盒上就印‘為民鋪子’，七叔你看怎麼樣？”這個沈衛民之前就想好了的，既然是沈家溝副業工廠，名字當然要放上“沈家溝”這三個字，至於商品名也是一早就決定好的。
“為民鋪子？”沈東林重複兩遍，“不錯。等我們用到包裝的時候，提前跟紙廠打招呼。”
“七叔，你知道是哪個字？不怕我用自己的名字直接當商標印在包裝上。”沈衛民笑著問道。兩個字同音異形，他隻是這麼說出來，沈東林竟然沒有誤會，還真是出乎意料。
“你要是真這麼拎不清，我也不會替你乾活兒了。”沈東林淡然笑笑，既然是沈家溝生產大隊的副業，處處都得有沈家溝和社員的影子，如果真的用上衛民的名字，恐怕有意見者不在少數。
換成“為民”兩個字，隻要稍一解釋，大家就都通了。而且這四個字起的也好，前兩個字表明宗旨，後兩個字精致可愛，作為食品品牌來講，真的挺不錯的。
“工廠開業之後，用不了多久就會開始生產，”沈東林又開口，有產能就必須要把貨走出去。雖然他們工廠裡工人的工資可以忽略不計，而且他們的成本較之其他工廠要低的多，畢竟他們的原料並不需要錢購買。
這也就要求他們需要做出一定的成績，他們現在用的原料是沈家溝的公共財產，到年底的時候，總得給大隊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另外他們還得上稅，雖然說稅多叫人肉疼，但稅少可就真的證明他們無能了。
當初信誓旦旦的，在縣裡領導跟前都留了眼，要是出不了成績，丟人呢！
所以，他們工廠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銷路。
“七叔，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我們工廠不可能一下子就成為特彆牛x的存在。年前我們主打穩定，穩定生產，穩定收入。首先我們應該有幾款能拿得出手去的商品；其次，我們還要派人去推廣我們的商品，這些都需要時間。”
沈衛民卻並不著急，留給他們的時間雖然不多，但也沒到揠苗助長的時候。想一口吃成大胖子，絕對不可能。
另外，不管是首先還是其次，他們沈家溝能用的上的人很少。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會桎梏他們的發展，但是沈衛民沒準備從外麵招人，這不符合他們工廠的定位。
關於產品款式和品質主要還是要靠趙琪，她手裡握著點心方子，雖然不接地氣，製作工藝也麻煩，但味道是一等一的好。
另外可能還要加上他，雖然不知道怎麼把點心做的更好吃，但是他食多味光，描述出食材味道不成問題，之後的究摸索要靠生產人員們，像趙姑娘上次做的就非常好。
至於沈衛民所謂的推廣，當然不是登報上電視這樣明晃晃的法子，他也沒有這樣的資源。就算是托人托關係能做，他也不會這樣做。
工廠剛剛起步，就得從最小開始。比如他們可以先征服公社集市。再比如他們可以去公社領導麵前說明情況，賣賣苦，相信領導們一定會給予他們一定的幫助。
等到把公社這邊拿下來，再往縣城進發，縣城可好辦多了，縣長他都熟呀！雖然說他這事兒絕對不會商量到林建業跟前，但是有這麼一個領導在上麵頂著，沈衛民覺得自己做啥事兒都不用心虛。
再往後，能去的地方可多了去了，掌握了市場，他們害怕貨賣不出去？如果他們搞出名堂，出口賺外彙都不是問題。雖然還沒有生產，但是沈衛民對他們的商品可自信的很，就連他初嘗都覺得驚豔的商品，一定會驚豔這個世界。
沒錯，沈衛民這麼自信，源於對趙姑娘手裡的方子。他也知道隻有站在更高更高的平台上，那些方子才會發揮它們應有的作用。沈衛民覺得自己有必要讓更多的人都嘗嘗他家趙姑娘的手藝，這是他的初心。
沈東林看沈衛民說的眉飛色舞，胸口也升騰起激情來。如果換一個人在他麵前這樣大放厥詞，他肯定轉身就走了，但如果這個人是沈衛民的話，他竟然覺得莫名的有說服力。
他一直覺得沈衛民一定能成事兒，但這個成事的標準到底是什麼他一直摸不清，但是現在就在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有了定義。
“行，那就按你說的辦。等工廠開了業，我就找你大爺爺一塊兒去公社找領導們喝喝茶，聊聊天，磨磨性子，看看他們有什麼說法。”不管怎麼說，他們這個項目是縣裡頭蓋章批準的，公社還能說什麼？一次不成就兩次，兩次不成就接著去唄。
“那就麻煩七叔了。”沈衛民笑，要不他喜歡和聰明人聊天呢？不僅能迅速明白你的意圖，還明白自己該乾什麼。
“工廠開業前，我讓琪琪定下來幾款產品，到時候空出來一天，我們在工廠試品。”不管怎麼說，產品才是一個工程立身之根本，這方麵必須重視，第一點就是要符合大眾口味。
“行，我記下了，到時候安排。”
之後他們又商量了一些細節問題。
沈衛民回到家的時候，堂屋和東屋還亮著燈。
沈衛民沒進東屋，舉著煤油燈先去西屋看兩個小家夥，挨個親了親他們的小臉蛋兒。今天回來，他們兩個忙著逗貓，他忙著處理公事，叔侄三個沒說上幾句話，現在他們又睡著了。
猝不及防間，沈衛民被李家康蹬了一腳，那小勁兒可大，沈衛民無聲的笑了笑。彎腰給兩個小家夥掖了掖被子。沈衛民轉身出門，正看見炕頭旁邊的窩窩，從沈衛民這個角度看不見貓的影子，卻聽見呼嚕呼嚕聲。
睡的真香！沈衛民笑了笑，家裡又多了個小崽子，現在是仨了。
心情甚好的回到東屋，趙姑娘正在案板上疊燙衣裳。用的是最簡便的熨鬥，滾燙的熱水加銅勺，效果當然不好，但總歸沒比沒有燙過要板正。沈衛民認出這是之前趙姑娘說給爹娘做的那兩身，“就完成了？”
趙琪點點頭，“很簡單的，根本不費勁兒。”
沈衛民笑，“那也是辛苦了。”
趙琪把手裡的銅勺放下，轉身去衣櫥翻找什麼。
沈衛民笑，他們屋裡的櫥櫃算大了，組合站櫥。但還是被趙姑娘塞得滿滿的，沈衛民都不知道她怎麼有這麼多東西。不過看趙姑娘在裡麵努力翻找，充滿生活氣息，沈衛民隻覺得一切都變得鮮活了起來，
趙姑娘好不容易才找到，她遞給沈衛民。然後俏生生地站在原地，等沈衛民評價。
沈衛民挑了挑眉，這是一身睡衣，棉布經過漿洗，變得柔軟親膚，最特彆的應該就是袖口和低擺處繡著大朵的芙蓉。
芙蓉花開的鮮豔，花團錦簇，看著就熱鬨。
“給我的？”沈衛民笑著問道。他還記得他們表明心意的那天，正巧是他把刺繡套組交給趙姑娘的那天，趙姑娘說要給他禮物，當時就提到了芙蓉。
是這個？
雖然一直覺得男人和明豔的芙蓉花不相匹配，但真正把衣裳拿到手裡，沈衛民心裡卻沒有絲毫排斥。一針一線是趙姑娘繡出來的，作為一個能穿上身的人，沈衛民由衷覺得自己該高興才是。
“喜歡嗎？”趙琪笑著問道。
她本來想繡君子蘭，後麵又放棄了。衛民哥氣質溫雅，在很多人眼裡他是溫和有序的一個人。就是她自己也沉迷於衛民哥的溫柔強大，也認為他擔得上君子二字。但是衛民哥不總是這樣的，分家時快刀斬亂麻，有計劃時立刻執行，絕不拖延，他總比旁人更有決斷力。
人兩麵性，似乎很難用一種花代表。所以最後趙琪還是決定繡芙蓉，這是她曾經看到沈衛民想到的第一種花。衛民哥長得好看，就算配上大朵的芙蓉她也隻能看到他的笑。
“嗯，還不錯。我去和爹娘說些事情，等洗漱回來就換上如何？”
“嗯！”趙琪狠狠點頭，再沒有什麼比自己付出真心得到對方肯定更高興的事了。
沈衛民走出去，直接走向堂屋，“爹，娘，我能進來嗎？”
“進來吧。”李招娣應了一聲。
李招娣已經坐在炕上，沈新乾還在編筐。
“怎麼和你七叔出去這麼久？”李招娣問道，村裡的情況她大致知道一些，最近也沒有聽說誰搗亂。
“聊聊工廠以後的生產發展，一不小心就過點兒了。”沈衛民笑笑，然後鄭重的說道，“爹娘我有話跟你們說。”
老兒子可少這麼跟他們說話，沈新乾抬頭看過來，李招娣也坐直了身體。
沈衛民低聲把事情說了，“現在事情還沒有發生，我給你二老、特彆是我爹打個招呼，彆到時候聽見，著急上火。雖然現在還不確定不過也彆有期待會有反轉，她既然說出這個威脅我，手裡肯定有把柄。”
沈衛民說完，站在原地等著兩個老人慢慢消化。早在聽說沈宏誌和向暖走得近的時候，沈衛民就有這種感覺，總覺得沈宏誌以後肯定被這個姑娘坑的不輕，現在來看確實如此。
沈宏誌有選擇自己怎麼過活的權利，這點彆人沒法乾涉，但因為他的選擇而讓自己為難，沈衛民的心情就不這麼美了。沈宏誌在他心裡本也不是多重要的人，甚至某種意義上，如果向暖此舉能把沈宏誌一塊兒帶走，他心理上或許還會輕鬆許多。
不過，沈衛民能不顧及其他所有人的感受，卻不能忽視沈新乾怎麼想，這是他親爹。在親爹眼裡，沈宏誌可是他長孫。
老兒子，大孫子，爺爺奶奶的命根子。
李招娣聽老兒子說完之後剛想開口，就看到老兒子衝她搖頭，她張了張嘴到底沒開口。
沈新乾沉吟片刻，才開口，“會牽扯到你嗎？”
沈衛民搖搖頭，“這事不出意外會交給警察局辦，警察是不會搞連坐的。”雖然說名聲會受到一定的影響，但其他還真牽扯不到他。畢竟這事肯定不會大肆宣揚，畢竟新型螺絲已經生產出來的事情都還沒有公之於眾。
“那就好！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聽公家怎麼辦吧。”沈新乾淡聲說道。做錯了事情就要受到懲罰，尤其他錯的這麼離譜，已經損害到彆人的利益。自己就算是爺爺，又能怎麼辦？慶幸的是沒牽扯到老兒子，如若不然，老妻非得給他乾仗不行。
沈衛民微愣了一下，他當然知道沈爹最疼他。從以前到現在，很多事情隻要他開口了，沈爹都會答應。但是事情牽扯到沈宏誌，沈衛民以為他爹最起碼會讓他努努力，能把孩子摘出來就摘出來，不能摘出來再說，卻沒想到老人家看的這麼清楚。
“三柱子，去廚屋裡把溫在鍋裡的水舀在盆裡給你爹端來。”李招娣開口了。
沈衛民應了一聲，按照吩咐去廚屋把水端了來。沈新乾的腿腳不好，就是大夏天隔兩天也得泡泡燙水。如果隻他自己肯定堅持不了這些年，但有李招娣在，就算他抗議都沒用。
一句“我前邊死了個男人，你還想死到我前頭不成”，就讓沈新乾沒話可說。
李招娣讓沈衛民把水放下，就打發他出去了。“過來吧，泡腳。”
沈新乾過去，他把腳伸進木盆，“咋還一個個都感動了？我這樣選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還是說在你覺得在我心裡孫子比老兒子重要。”
李招娣搖搖頭，“沒這樣覺得。”不比老兒子重要，也不意味著不重要啊。
“招娣啊，這些天我仔細想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們去吧。咱們就扒拉好老兒子，做好手邊事，活個問心無愧就成了。
再說了，這個事又不是說了算，我還能逼他去乾乾不了的事情不成。彆說是觸犯了工廠的利益。就說在咱們村裡做了這事，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現在他還隻是和外人聯合起來坑外人，這要是以後在村裡和自己人聯合起來坑他小叔，咱咋辦？長不正的苗子，咱們自己掰不回來，就讓人警察同誌幫著掰回來吧。我看老大兩口子也不是會教孩子的人。”
沈新乾歎了一口氣，沈宏誌這孩子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感情當然是有，現在心裡也十分惆悵，不過和老兒子比起來差遠了。
“你能想開就成。”李招娣低聲說道，然後話鋒一轉，“你要沒想開，我也會幫你的。”剛剛沈新乾要是提一句讓老兒子幫著把沈宏誌撈出來的話，她就得拉著他好好掰扯掰扯。
沈新乾笑了笑，然後抿唇，到底還有些在意。
“三柱不是先給咱們提個醒嗎？到底怎麼樣還不知道呢，”李招娣淡聲說道。
沈新乾歎氣，“你說得對。”要真是彆人誣陷沈宏誌就好了。
話說開了，沈新乾和李招娣這邊沈衛民就不多擔心了，他娘在一邊坐鎮呢，總能開解一二的……吧？
沈衛民院子裡刷牙，洗臉。沒一會兒就看到他娘端著木盆出來倒水，母子兩個湊著昏黃的燈光對視一眼，雖然沒說話，但都意會到了。
沈衛民鬆了一口氣，爹真沒放在心上就太好了。
李招娣回屋之後，沈衛民也跟著回了東屋，趙姑娘拿著愛心睡衣站在門口正等著他呢。
沈衛民無奈笑笑，接過來換上。
趙琪圍著沈衛民走了幾圈，她果然眼厲，隻是抱了一下就估摸出了衛民哥的尺寸，褲腳她專門留長了一寸，現在穿著正好。
芙蓉花好看，不過還是衛民哥最美。
沈衛民看趙姑娘直勾勾的看著他，隻覺得好笑，伸手捂住趙琪的眼睛，“夠了啊！”
趙琪伸手摟住沈衛民的腰，“沈衛民，你好看！”
沈衛民伸出一隻胳膊把趙琪抱起來，兩人同時倒在炕上，身下是拆洗過後更加軟綿的被褥。進入十月中旬，天氣漸冷，夜裡更涼，沈衛民把被子蓋在兩人身上。
“讓我看看是誰家小姑娘這麼會說話？”沈衛民捧著趙琪的臉，笑眯眯的問道。
“是沈衛民家的呀。”趙琪說完之後，大概覺得不好意思，把頭埋進沈衛民兄堂，窩在被子裡不說話了。
“哈哈哈。”沈衛民笑出聲。
兩個人鬨了好一會兒，才各自睡去。
第二天清晨，沈衛民將醒的時候，還感覺胸口沉沉的。他以為是趙姑娘，不免失笑，整個人窩在被子裡不會呼吸不暢嗎？想把人從被子裡撈出來，手伸到旁邊去撲了個空。
沈衛民立刻就睜開了眼睛，所以他胸口的這個是？
沈衛民掀開被子往裡看，正和一雙獸瞳大眼對上。
沈衛民愣了愣，打量著雖然隻有巴掌大，雖然毛色還淺，但明顯不是貓的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