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怎麼會扯上線？”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沈衛民隻是個農村走出來的，就是他創辦的那個工廠，都是以生產隊副業的形式存在，這樣的人怎麼能搭上他們老領導的兒子？
齊廠長對著方麵了解不少，和朱廠長解釋了一番，“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真是離開了軍隊就一點不做了解，隻埋頭苦乾。要是有用的話，省食品廠也不會到現在都還不溫不火。”
有些話，齊廠長不欲多說，但他這個老友是個死心眼子，有些話不掰開、揉碎了，人根本聽不心裡去。這幾年省食品廠都在吃以前的老本，仗著政策和自身工廠性質，產品隻要生產出來就走得出去，就不思上進。沒有任何壓力的結果就是生產出來的產品得過且過，不至於說太差可也不能說太好。
要不然包括省機械廠在內的工業園區的其他各工廠，也不會在準備節禮的時候另劈道路，從而還或多或少的推動了沈家溝食品加工廠的開業和發展。當然，也有一部分人看到了省食品廠開發產品能力疲軟，開始借鑒其他工廠的產品，為民鋪子首當其衝。
不過，模仿出來的產品味道先不說，價格還要高上一些，如果不是沈家溝食品加工廠輻射範圍太小，哪有省機械廠產品暢銷的道理？
後麵這些話題，齊廠長當然不會說出來。就算關係近，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如此，不僅是他和省食品廠結仇的問題，還可能會給沈衛民帶去不必要的麻煩。
“行了，明天見到沈衛民，如果他提出的要求不那麼過分，就答應了吧。機器已出成品，評優工廠工作開始在即，再耽擱下去恐怕都不好收場。”齊廠長勸了一句。
“我懂，如果不太過分的話。”朱廠長扯了扯嘴角。
“嗬嗬，”齊廠長扯了扯嘴角，你懂？你懂個屁？就憑你最後這一句話，你就沒懂。
沈衛民可不知道齊廠長在背後做了這些事，第二天要見省食品廠，他早早的就想好了應對之策，頭天晚上還專門去拜訪了葉建和。
兩人現在走的近，沈衛民時不時的就來往省城，感情自然而然就處出來了。散席的時候，已經不早了。
睡太晚的結果就是，沈衛民第二天到省機械廠的時間比約定時間晚了半小時。
按理說沈衛民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不過事情就這麼發生了，他也沒什麼好狡辯的，挺認真的道歉。
“齊廠長，對不住了，我來晚了。”沈衛民滿臉歉意，“因為這件事壓的我喘不過氣來，晚上睡不好，白天起的晚，真真是……”
沈衛民欲言又止，但意思是表達清楚了。
齊廠長抽了抽嘴角，他嚴重懷疑沈衛民是故意的，卻找不到證據。心裡這麼想，嘴裡不饒人：“沒事兒，你也不是故意的，老朱一早就在會議室等著了，我陪你進去，然後你們雙方就事論事，好好聊聊。”
沈衛民抬了抬眼皮，他剛剛進大門的時候，看門大爺可不是這麼和他說的，省食品廠的汽車剛到不過五分鐘。
“哦，機械廠今天定有其他貴客道。”沈衛民淡淡說道。
“嗯？”齊廠長不解，怎麼可能還有其他貴客？這兩方已經讓他心力交瘁，他哪有餘力去管其他人。
“我進門的時候，聽看門大爺說，就在我前麵有兩輛小汽車開進大門。這還不是貴客？誰這麼大麵子，”沈衛民笑嗬嗬的。
齊廠長：“……”他就說沈衛民這個精小子不容易糊弄，卻沒想到連這些都能聯係到一塊兒，隻能訕訕笑。
得虧這時候，他們已經走到了會議室。齊廠長推開門，給他們做介紹。
省食品廠這次來的人依然不少，包括朱廠長在內，廠委就來了好幾個，可見關於評優秀工廠這事兒，大家都是非常認真對待的。沈衛民認可他們的做事態度和為自己工廠掙榮譽的積極，如果這件事不牽扯到他就最好了。
剛進門，就有人想拿他遲到的事情說事兒，被齊廠長三言兩語帶過去了。
“今天把你們兩個工廠叫來是為了談論這幾台機器的何去何從，我相信大家都是帶著誠意來的，那就開始吧！”齊廠長坐在主位上主持談判。
沈家溝食品加工廠的代表和省食品城的代表分坐左右兩側。沈衛民抬眼看向對麵，省食品廠來的人有些多，座位根本做不下，隻能站在後頭。他這邊就簡單多了，隻有他一人，還剩下不少座位。
細看之下，這就是以多欺少，不僅僅是人數壓製，還會在無形之中給談判者以無形的壓力。雖然是拿不上明麵的手段，但是現在都講究有用就成。不可否認，沈衛民心理上確實受到了影響，這種影響不是負麵的，反而讓他更加興奮。
來的人多好啊，如果來的人少，他提要求的時候，那些人肯定推脫自己做不了主。來這麼多人還做不了主的話，那省食品廠的管理可堪憂。
齊廠長決定留下主持工作也有這方麵的考量，老朱這事兒辦的太操，死腦筋一個，沈衛民哪怕稍微沒點腦子，這件事能拖到現在？恐怕第一天談判的時候，沈衛民就退到無人之境去了。
“人都聚在這兒了，沈廠長，你先說說自己的要求。”齊廠長開口。
沈衛民說了，條例清晰，內容完備，可以說已經考慮到了方方麵麵。
省食品廠這邊，朱廠長還沒有開口，旁邊的人先耐不住了，“沈廠長這些要求可有些過分，憑什麼什麼好處都讓你占儘了？”
“這位同誌，此言差矣，什麼叫好處都讓我給占儘了，事情為何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各位難道不清楚是因為什麼？如果不能達成合意，咱們大不了不合作，我倒想瞧瞧，我書麵簽訂合同的這幾台機器，在未經我允許的情況下，省機械廠怎麼過給貴工廠。”沈衛民語氣淡然。
對麵嗤笑一聲，根本不把沈衛民的威脅放在心上，“跟你們個小作坊談判，是省食品廠給你們麵子，沈廠長，千萬不要給臉不要臉！”真以為他不點頭，他們就沒有辦法了？隻要省機械廠點頭，他們第二天就能把機器拉走，更不用說他們此次評優，上麵可是發話了的。
“哦，那咱們就試試。我們是小作坊，上報、密告都需要時間，但是請你放心，我是下定決心就不會放棄的人，肯定會在不久的將來讓貴工廠名聲大噪。”
“你威脅我！”對麵是個暴脾氣，拍桌子就站了起來。
沈衛民卻是一點都不害怕，如果事情真的這麼簡單就能解決，他現在也不會坐在這兒了。這裡到底是生機械廠，他們還不敢動手，沈衛民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齊廠長會重視自己到這種程度，恐怕更擔心他求助周圍人。也對，眼前這檔子事，那些人沒有辦法越級處理，但如果說他要告狀打官司，那些人可以給他提供的幫助不計其數。
“行了，來這個辦公室是讓你們吵架來了？老朱，趕緊的，把事情解決解決。”
朱廠長正襟危坐，皺眉看向沈衛民，生硬問道:“你有什麼要求？”
“我之前參觀過貴工廠，如果想要引進新機器，就必定淘汰舊機器。我要貴工廠用淘汰下來的舊機器抵價款。”
朱廠長看了眼旁邊的秘書，秘書輕輕點頭，他們工廠目前沒有開設新工線的計劃，就是有，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新工線意味著更多的可能和不確定性，對於評優不具有加分效果，再加上讓新工線用老機器，也不合大家想法。
“就算我用舊機器抵價款，也是和省機械廠之間的交易，沈同誌應該得不了好處。”朱廠長皺眉，如果說沈衛民是想使用食品廠淘汰下來的機器，為何還要多此一舉，非得經過省機械廠的手呢。
“那幾台機器我已經預付了定金，並不準備追回，貴廠想購買，從始至終就是要和我談。貴廠可能不知道，為了這幾台機器，我們生產隊乃至我們公社做出多少犧牲和規劃，雖然不可能提幾倍價格，但是辛苦費我們是要收的。”沈衛民直接說道。
朱廠長似乎有些驚訝，抬頭看向齊廠長。
齊廠長此時也才反應過來，怪不得昨天沈衛民會抓住這點不放。不過，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從他們機械廠買進的機器，轉手出去就要辛苦費。
但要說什沈衛民做法有些不妥，他們又找不出不妥來。是啊，如果不給人家點好處，人家為什麼要答應這事兒，這幾台機器你們工廠需要，人家工廠也需要啊，甚至比你們工廠更渴求些。
“所以那幾台淘汰下來的機器，就是辛苦費？”朱廠長冷聲問道，雖然麵上看不出來他生氣與否，但是從他蒙灌一口涼茶的架勢來看，是氣的不輕。
省食品廠淘汰下來的機器轉手走出去價格也是不低的，畢竟都是扯上電就能使用的機器，肯定比不上新機器順滑，但比人工效率可快多了。
“那我可不敢獅子大開口。”沈衛民說道，卻再沒有下文。
辦公室眾人:“……”你這還不敢獅子大開口，我咋就看你敢的很呢。
“一分不要抵給你不可能，這樣如何，占五成？”朱廠長說道。
“朱廠長，這就過分了。”就算找買家，想要把就機器賣出新機器的五成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當然，這隻是談判，一個抬高價格和壓低價格的過程，對方給出虛高價，讓他往下壓，如果是正常談判，沈衛民肯定會陪著玩玩，但他們不是。“一成，省食品廠這麼大工廠，占了便宜還賣乖就過分了。”
沈衛民這話一出，對麵所有人都麵露憤怒，省食品廠那幾台機器雖然都是老式機器，受損傷之後就算要修，也要花好一番功夫。但是確確實實還在運行中，這一成的價格怎麼都低了？
朱廠長也狠狠皺眉，“這件事我們需要商量。”
沈衛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自便。
看沈衛民沒有離開座位的打算，朱廠長領著人走出了會議室。他們爭論的聲音有些大，會議室裡就都能聽見。
齊廠長端著茶杯，眼神複雜的看著沈衛民，“你覺得他們會答應不？”
“能吧，淘汰下來的舊式機器，按照價值來說確實不低。但現在可沒有人引進這樣的機器了，要是不兌給我們廠，最後他們得砸手裡。不過想抬高占比是肯定的。”沈衛民一點都不慌張，認真的和齊廠長分析著食品廠可能有的後招。
“你這個小同誌可真是了不得！兩個工廠讓你算計的完完的。”齊廠長感歎道。
“齊廠長，您這話說的可就虧心了，我想這樣嗎？要是您把這幾台機器好好的交給我，後麵的事都不能發生。”沈衛民似笑非笑。“要是你們現在反悔，都還來得及，比起舊機器，我更想一步到位。”
齊廠長裝沒聽見，繼續喝茶去了。
事情正如沈衛民所想，省食品廠最後答應了，並再次試圖提高占比，不過已經熟知他們動態的沈衛民能答應才怪。最後，還是按沈衛民之前決定的要求走。
既然三個工廠都已經達成合意，事情立刻拿上了日程。
省食品廠交付舊機器和錢給沈衛民，沈衛民拿出其中的八成交給省機械廠，付了尾款。三個工廠彼此錢貨兩訖，合作達成。不過這還不算晚，幾台舊機器被直接拉進省機械廠，它們會在這裡經過改裝、加工然後出廠繼續服務於沈家溝食品加工廠。
因為是舊機器，可以預想省機械廠的改裝過程肯定不簡單，要換的零件可不算少，因為款式老化，這些零件就是在省機械廠，要湊齊也需要花費一番功夫。
隻看這個工作量，沈衛民肯定是要付挺大一筆錢，不過事實上卻是完全免費。這是沈衛民和齊廠長談判時提出的要求，在這項交易中他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得到一定的心理安慰是必須的。
當時，齊廠長心一軟就答應了，其後還琢磨沈衛民哪來的舊機器？一直到沈衛民和省食品廠談判的時候，他才知道沈衛民打的什麼注意，但是答應都答應了，他也不好出爾反爾，不然沈衛民這個小子還不知道怎麼編排他呢。
隻是，看到省食品廠淘汰下來的這幾台機器，再聽沈衛民的幾項要求，齊廠長一口氣上不來差點背過氣兒去。這哪是維修機器？簡直就是完全翻新，隻留個殼子還是破舊的。
奈何他們廠總工挺喜歡沈衛民，說什麼反正這幾台機器用的零件已經不做停銷，也就隻有機械廠還能找到。就當是創造價值了，總比放在倉庫招灰強。
總工都這樣說了，齊廠長還能說什麼？
沈衛民這幾天也沒閒著，天天跑到機械廠給總工打下手。
見到張桂花，沈衛民才恍然，到省城這許久兩人還沒見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