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懷抱(1 / 2)

忽有下人來報,說皇帝駕到。

蕭晟微訝,放下手中邸報:“速速接駕。”

未幾,皇帝親臨晉王府。

見到清醒過來的幼弟,皇帝臉上浮現些許笑意,他心中感慨良多,話到嘴邊,卻隻說得一句:“醒了就好。”

一覺醒來,失去四年記憶,對蕭晟而言,雖能勉強接受這一事實,卻始終有種不真切感。

然而在看到皇帝的這一刻,他清楚地意識到,是真的。的確有四年的時光,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倏然流逝。

跟他出征時相比,皇兄像是一下子老了許多。

記憶中意氣風發的君主,雖然依舊保養得宜,但眉梢眼角都有著明顯的愁苦之意,眉間幾道褶痕格外深刻。

蕭晟胸中微酸,誠懇道:“皇兄要多多保重身體,莫要為臣弟擔憂。”

皇帝笑笑:“你醒了朕就不擔憂了。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並無大礙,隻是有些事暫時記不清。”蕭晟如實回答。

皇帝心說,果真如此。

“太醫怎麼說?還能想起來嗎?”

“或許能記起,或許記不起。不過對臣弟而言,沒太大影響,依然可以報效朝廷,為君分憂。”蕭晟眼神明亮,從容回答,一來寬慰皇兄,二來確實如此。

見他神色如常,精神十足,不像深受困擾的樣子。皇帝微微點頭,環顧四周,開口詢問:“你的王妃呢?怎麼不叫她出來一起接駕?”

他初時震驚於小九不記得這四年內的事情,在來晉王府的路上,猛然意識到,那小九豈不是也不記得沈氏了?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這兒,他竟有種看好戲的心情。

一見鐘情,非卿不娶。得,直接不認得了。

早知如此,他乾嘛還要賜婚呢?

皇帝心裡有些許懊惱,很快又自我安慰。或許小九能醒來,就是因為衝喜起作用了呢。

聽皇兄問起王妃,蕭晟表情有短暫的凝滯,很快恢複如常。他輕笑一聲:“王妃連日來侍疾辛苦,多半還在休息。皇兄若要見她,臣弟這就讓人去請。”

知道皇兄看不上王妃的出身,他就有意無意強調“侍疾辛苦”。畢竟是自己妻子,在外還是要多維護。

皇帝挑眉,有些意外:“去請。”

沈纖纖昨晚在永春園難得睡了個安穩覺,清早起來,也懶怠見人,乾脆就待在房內。

忽聞皇帝駕到,點名要見她。她暗自吃驚,匆忙收拾之後,前往廳堂見駕。

自從天子坦言對她起過殺心之後,她在皇帝麵前便不由地心生懼意。

恭恭敬敬行禮,不敢有絲毫大意。

皇帝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免禮。”

“多謝皇上。”

沈纖纖站在晉王身側。

——儘管對方不記得先時之事,昨晚兩人還鬨得不愉快。但有他在身邊,她心裡的底氣便會足一些。

一對新婚夫婦立於一處,俊男美女,甚是般配。然而皇帝隻瞧了一眼,就即刻看出了異樣。

先前幾次,他們一起出現,眼波流轉、視線交彙,濃情蜜意幾乎就能溢出來。

像今日這般貌合神離,統統目視前方,倒是新鮮。

皇帝略一沉吟,緩緩說道:“朕賜婚之時,小九尚在昏迷,醒來後也不記得舊事。若是不滿,這樁婚事也可重新再議……”

沈纖纖心頭一跳,下意識看向晉王。

重新再議、命令和離,她都能接受。她隻害怕皇帝會因為晉王失憶而對她再起殺心。

女子麵龐雪白,睫羽輕顫,翦水秋瞳中隱隱流露出擔憂和恐懼。

蕭晟看在眼裡,心中暗歎。還說什麼真的假的?若是假的,她還會因為聽說婚事可能不作數就害怕?

“臣弟並無不滿。”蕭晟開口,打斷了皇帝的話,“王妃溫婉賢良,性情純善,得她為妻,是臣弟的福氣。臣弟多謝皇兄成全。”

雖不記得,但畢竟是自己妻子,該有的尊重不能少。他們已經成親了,難道能因為忘記了就將人拋棄?

他聲音不高,然而一字一字,說的清晰而堅定。

沈纖纖抬眸看向他,有這麼一瞬間,恍惚以為他想起來了。她展顏一笑,眼圈微紅:“九郎……”

蕭晟一怔,不自然的神色一閃而過,他飛速移開視線,不與她目光相接。

皇帝微微皺眉:“你不是不記得了嗎?”

蕭晟垂眸:“再重新認識也未嘗不可。”

不然還能怎樣呢?二十三歲的他,主動招惹的。他又不是負心薄幸之徒,該擔的責任自會擔起。

沈纖纖十分配合地作出一副被感動到的模樣,聲音嬌柔低回:“九郎……”

皇帝按一按眉心,那種牙酸的感覺又來了。

他輕咳一聲:“既是如此,那朕先不插手。你先在府中好好將養身體,朝堂之事,不用太過懸心。”

蕭晟拱手稱是。

“朕還有些政事沒有處理,這是聽說你醒了,特來看一看。親眼看到你沒事了,朕才能放心。”皇帝和顏悅色,如同閒話家常一般。

蕭晟點頭:“臣弟明白。”

“那朕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過兩天,去宮裡轉轉。這些日子,你皇嫂也很擔心你。”

皇帝態度親切自然,殷殷叮囑之際同尋常人家的兄長並無太多分彆。

“是,臣弟記下了。”

皇帝並未多做停留,簡單交代幾句後,就擺駕回宮。

車駕行到中途,皇帝忽然想起一事:魏家那群人也該發落了。

也算老天保佑,小九能清醒過來。雖說有些事記不清,但魏家上下,也能僥幸留下一命了。

皇帝甫一離去,沈纖纖就悄然鬆一口氣。

瞥了一眼晉王,有外人在側,她不好多說什麼,可昨晚他態度敷衍,又著實氣人。

沈纖纖此時沒有作戲的心思和必要,隻笑了一笑,輕聲說道:“那王爺先忙,如果沒彆的事,我就回去了。”

反正人人都知道她昨晚被他給氣到了,還沒消氣也在情理之中。

蕭晟本要點頭,卻聽旁邊的福伯重重咳嗽一聲。

他一回眸,隻見福伯正衝他拚命使眼色,還用口型說著“哄”。

蕭晟眼皮直跳,心底不由地生出幾分抗拒。他雙目微闔,深吸一口氣,有些艱難地開口:“卿卿不如留下,與本王共進午餐?”

“不……”沈纖纖一句“不用了”還未說出口,就見一個侍衛匆忙而至。

“王爺,初一求見。”

沈纖纖微怔,初一?昨日初一請求責罰的場景立刻浮現在眼前。

她當時推脫,說不妨等晉王醒後,再由他處置。初一現在求見,不會是來請罰的吧?

“初一?”蕭晟眉梢輕挑,“讓她進來。”

處理事情,可比他單獨麵對王妃輕鬆多了。

初一是他手下唯一的女暗衛,聽章從說,此次遇刺事件中,初一就是隨行保護人員,想必是來請罪的。

果然,初一進來,倒頭便拜:“初一失職,保護不力,致使王妃險些喪命,連累王爺身受重傷,還請王爺降罰。”

晉王神色淡淡:“你是暗衛出身,應該知道規矩……”

“是,屬下這就自廢一臂。”

初一麵無表情,說出的話語卻令沈纖纖神情大變。她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不可!”

眾人的視線一下子集中到了王妃身上。

蕭晟微微眯了眯眼睛:“嗯?”

沈纖纖心緒急轉:“那天隨我出行的,又不止初一一個人。為什麼要廢去她的手臂?”

她看見郭明也好好的啊。她以為或是打罵一頓,或是罰些銀錢。哪想到直接廢手臂?早知如此,她就該昨天象征性地懲罰一下,而不是推脫等晉王醒來由他處置。

初一低聲解釋:“王妃,初一是暗衛出身,和彆人不同。暗衛的職責就是拚死保衛主人。保護不力,使主人有性命之憂,合該廢去一臂。”

她素來寡言少語,這次難得說這麼多話,還是因為王妃在擔心她。

若非還有個妹妹沒找到,得知王爺重傷昏迷的那一刻,她就拔劍自刎謝罪了。

這次是她決策失誤,保護不力。如果不是王爺及時趕到,隻怕王妃就會命喪當場。而且王爺也因此重傷昏迷。

“可你不是由暗衛轉明衛,是我的人了嗎?都不算是暗衛了,為什麼還要按暗衛的規矩來受罰?”

初一愣怔了一下。

她雖然奉命保護王妃,但在她心中,自己是暗衛這一點,始終不曾改變。

沈纖纖目光灼灼,看向晉王,此時也顧不得置氣的事情:“九郎,以前的事你不記得了,但總不能言而無信吧?你親口答應讓初一轉暗為明,還作不作數?”

初一因保護她而受傷,拚力廝殺,手臂中箭,已儘全力,哪還能再自廢一臂呢?

蕭晟皺眉:“轉暗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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