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點頭同意,蕭晟輕舒一口氣。
這段時間睡長榻,對他來說,還真是個折磨。
沈纖纖認真思考後,擁被而坐,下巴微抬:“不過我有要求。”
“你說。”
“我必須睡在裡麵。”沈纖纖理由充分,“你每天早起晚睡,要是睡在外麵,你進進出出的,肯定會吵到我,讓我不得安睡。你也不舍得我睡不好,是吧?”
“可以。”晉王答應得痛快。
“還有,既然有兩條錦被,那我們就各睡各的。我,我這是怕我把持不住,會半夜誘惑你。”
沈纖纖認為,這一點很有必要事先講明白。
燭光搖曳,年輕的王妃水眸晶燦,煞有介事。
蕭晟頷首:“好,就依王妃所言。還有嗎?”
“現在沒想到,如果以後想到了其他的點,我再補充。你上來吧。”
沈纖纖衝他招一招手,連人帶被挪向床的裡側,將身體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個腦袋。
晉王眼瞼微垂,吹熄了燈燭,躺在外側,並抬手放下床帳。
床帳垂下,將這雕花大床隔出一方小小的天地。
王府正房的床很寬敞。兩人並排而臥,中間也留出了不小的空隙。
暗夜安靜,人的各種感官似乎變得越發靈敏。
這張床明明是蕭晟極為熟悉的,但此刻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陌生,還隱隱透著些許怪異。
鼻端縈繞著女子身上若有若無的馨香,她的呼吸聲就在耳側。他眼角的餘光,也能看見她白皙的麵孔。
甚至假如他翻身的動作大一些,都能碰到她的身子。
這種經曆對晉王而言,極其陌生。
他原以為回到熟悉的床上,不說沾枕就睡,至少也能很快入眠。
然而事實上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他此刻身體滾燙而僵硬,一動不敢動,心內百般滋味,一時也分辨不清。
他隻能儘量合上雙目,放鬆身心,強迫自己入眠。
沈纖纖初時格外緊張,不過真正躺下以後後,見晉王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她悄然鬆一口氣,心想,唔,看來有可能猜對了。
他大概因為身體原因,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這樣一來,她的警惕和緊張不知不覺消散了大半。
沈纖纖的睡眠一向很好,可如今床榻上驟然多一個人,也感覺怪異,很不習慣。
以至於今晚竟然熬了一刻鐘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
偏生身旁的晉王殿下除了呼吸聲一點動靜都沒有。
莫不是已經睡著了?
沈纖纖悄悄從錦被中探出腦袋,向他看去。
她這動作很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晉王此時將睡未睡,何等警醒?他耳朵一動,立刻低聲詢問:“怎麼了?”
不等王妃回答,他就又忖度著問:“是要喝水麼?”
他這樣詢問,沈纖纖也不好意思老實承認,自己隻是看他睡了沒有。
她含糊應了一聲:“嗯。”
晉王皺眉,強行耐著性子:“那你等著,我給你倒。”
真是麻煩,上床之前就不知道提前喝水麼?
但他又不好指責她,當即起身下床,快速行至桌邊,倒了杯涼茶,小心端到床邊:“給,還是涼的。”
“沒關係的。”沈纖纖也不伸手,直接就著茶盞給喝了,還不忘抬頭告訴他,“我喝完了。”
黑暗中,她星眸明亮,相比平日的妖嬈嫵媚,竟多了一絲乖巧。
“嗯。”蕭晟將茶盞放回桌上,忽然感覺自己似乎也口渴得厲害,順手又倒了一杯,直接喝了。
涼水入腹,先時那種莫名的燥意被壓下去。他剛感覺舒坦了一點,就驀的意識到:這茶盞是王妃用過的。
這個認知讓他瞳孔驟縮,心跳也不自覺亂了一拍。
他有些慌亂,匆忙放下茶盞,唇線緊抿,返回床上。
王妃聲音小小細細:“睡吧。”
“嗯。”胡亂答應著,蕭晟雙目緊閉,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地浮現著方才畫麵,心中僅剩一個念頭:還好沒人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於睡去。
次日起床時,天剛蒙蒙亮。
睡床到底比睡榻舒服,至少一覺醒來,不會覺得腰酸背疼。
蕭晟睜開眼,一偏頭,就看見了仍在睡夢中的王妃。
墨色的長發披散著,如雲一般堆在臉頰兩側,越發顯得她肌光瑩潤,膚白若雪。
晉王緊抿著唇,忽略身體的異樣,悄悄下床。
卻聽她嚶嚀一聲,也不睜眼,隻嬌聲問:“你又要起了嗎?”
紅唇一張一合,聲音嬌媚入骨,帶著絲絲的魅惑。
蕭晟呼吸微頓,表情有片刻的凝滯:“嗯,你多睡會兒。”
他速速穿衣離去。
明明隻是清早起床,卻像是打了一場大仗。
蕭晟走到院中,一眼看見了正在指揮下人灑掃院落的管家福伯。
福伯精神一震,迅速上前,滿麵笑容:“王爺……”
他自忖昨晚安排妥帖,卻不想晉王冷眸微眯,神色極冷。
“福伯,晉王府上挑不出一條好點的長榻嗎?一碰就斷?”
“王爺這話從何說起啊?”福伯有點慌。
“還是說福伯你自作主張,早已不把本王放在眼裡?”晉王容色清冷,此時微微壓低聲音,不怒自威。
福伯呆愣片刻,連忙跪地請罪:“這,老奴一時失察……”
他在身邊多年,蕭晟也不想不給他留顏麵,但他昨日自作主張,著實令人惱火。
“本王早就有言在先,與王妃之間的事,不用旁人插手,而你居然還擅自做主。”
福伯心知是長榻之事沒辦好,尋思多半是昨夜長榻壞了睡不成,王爺也沒能回到床上,兩頭落空。說不定隻在椅子上將就一宿。
這麼一想,他很能理解王爺的不快,是以認錯得非常痛快,還認真保證:“是老奴的錯,王爺放心,以後再不會了。”
見他態度誠懇,蕭晟略微緩和了臉色:“等王妃起了之後,找人去把那長榻撤下。你是本王身邊的老人了,該懂的規矩都懂,不用本王再教你如何做事。”
福伯麵帶慚色:“王爺說的是,老奴記下了。”
“嗯。”晉王沒再多說,自去忙碌。
福伯認真反思了一番,待王妃去永春園玩耍後,命人將斷成兩截的長榻搬出來丟掉。
至於新的長榻嘛,王爺不曾特意叮囑,那他不能自作主張,就不再安排了。
因此,當晚晉王回到房中,發現不見長榻蹤影。
蕭晟雙目微闔,麵色不易察覺地僵了一下。
王妃赤著腳坐在床畔。她剛沐浴過,頭發半濕,出聲詢問:“九郎,今晚我還睡在裡麵,是吧?”
說這話時,她仰頭看著他,態度自然,神情坦蕩,仿佛詢問的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問題。
蕭晟微一思量:“嗯。”
他就不信了,小小的美色/誘惑,他會抵擋不住?
王妃一個女子都不怕,他又有何懼哉?
當天夜裡,晉王夫婦再次同床。
有了前一晚的相安無事後,沈纖纖今夜逐漸放下心來。就當是身側睡了個姐妹,或是初一,或是忍冬。儘管不習慣,可也要接受。
總不能委屈身量頗高的晉王,一直睡長榻。
相較昨晚,沈纖纖這一夜入睡,要容易許多。
然而,對晉王而言,這一晚仍是不小的折磨。
他告誡自己,當她不存在,隻當她身上的香氣是被褥新換的熏香,隻當她的呼吸聲是守夜的下人發出的,或是同帳軍士。
在軍營時,有時不便,他也曾與彆人共宿一個帳篷。當時不也睡得很安穩嗎?
默念一會兒行軍要義,將同床的王妃想象成同營帳的軍士,他終究抵不過洶湧的困意,沉沉入睡。
後來不知怎麼,蕭晟發覺自己似是剛回到房中,王妃赤著雙腳坐在床上,白皙柔膩的雙足輕輕晃動,仿佛是兩隻玉白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他知道自己該移開視線的,但不知為何目光似是被凝固住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