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纖纖低頭去看剛才被他緊緊攥住的手腕。
她肌膚雪白無暇, 被他捏了一下,頃刻間就多出兩道明顯的青痕。
痛倒也不是很痛,但她仍將手腕湊到他麵前, 嬌滴滴地埋怨:“九郎你看,你把人家的手腕都捏青了。”
她聲音柔媚,刻意捏腔拿調後,更是聽得人神酥骨軟。
蕭晟緩緩直起身, 臉色複雜, 眼神古怪。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話可以正經點。”
沈纖纖嬌嗔,眸光流轉:“討厭,說誰不正經呢?”
想起門外的太醫和四皇子等人,她站起身:“啊呀,忘了, 我得跟他們說你一下醒了, 免得他們再擔心。”
沈纖纖快走幾步,打開房門。
門外陽光很好。
不遠處, 小小年紀的四皇子正雙眉緊鎖。
而方於兩位太醫也正一臉愁容地商量對策。
沈纖纖走上前, 含笑告訴他們喜訊:“王爺醒啦。”
此言一出, 幾人儘皆麵露喜色:“真的?”
“當然是真的!”
得知晉王醒來,眾人鬆一口氣。上一次晉王的昏迷情況, 大家還記憶猶新, 唯恐還如之前那般。
兩位太醫以及四皇子匆忙回如意閣,想看晉王身體狀況。
一進門, 就見晉王已下床並穿上了乾淨的外衫, 正在係腰帶。
“王爺, 您現在感覺怎麼樣?”方太醫連忙詢問。
四皇子也忙不迭開口:“皇叔, 你真的沒事了?”
剛才那麼嚇人, 現在看著跟沒事人一樣?
晉王眼眸微抬,淡淡地道:“本王無礙。”
方太醫猶不放心,小步上前,出聲懇求:“還請王爺賜脈。”
先時是因為什麼緣故暈倒的,蕭晟非常清楚,也知道自己身體沒病。
他不緊不慢將腰帶係好,踱步至桌邊,在椅子上坐了。這才緩緩伸出手,任方太醫把脈。
少時,把脈結束,方太醫長舒一口氣,笑謂眾人:“王爺脈象正常。”
四皇子不說話,心想,剛才皇叔昏迷時,你也說他脈象正常。
“嗯,本王本就沒事,一時頭暈而已。你們先出去吧。”
見晉王一切如常,兩個太醫交換了一下眼神後,快速施禮退下。
四皇子有些遲疑:“皇叔,你真的沒事?”
蕭晟眉梢輕挑:“嗯?你看本王像有事的樣子?”
四皇子細細打量,的確看不出異常。他緩緩搖一搖頭,被擦傷的地方後知後覺感到疼痛。
他抽了一口冷氣,齜牙咧嘴,甚是滑稽,語調卻不自覺上揚:“那皇叔好好歇息,侄兒告退。”
“皇嬸也好好休息。”他隨即又衝沈纖纖點頭致意,才轉身離去。
蕭晟隨手斟了一杯茶。
一做這個簡單的舉動,他眼前立刻浮現出許多畫麵,不由地臉色一僵。
眼角餘光注意到沈纖纖隨四皇子到門口,蕭晟低聲道:“卿卿留下。”
沈纖纖根本就沒想走,她是送送四皇子。
眾人離去,她搬了一個小杌子在晉王麵前坐下,伸手去拉他衣袖,嬌聲關心:“九郎,你真的沒事了?人家剛才好擔心哦。”
語氣嬌媚,動作自然。
蕭晟闔了闔眼睛,腦海中霎時間浮現出多個類似的畫麵。
緩緩吐一口氣,他抽出衣袖,沉聲問:“我們成婚了?”
儘管已經知道這是事實,但他還是開口求證。
沈纖纖眨了眨眼,臉上有錯愕一閃而過。
她心裡一咯噔,立刻意識到不對,整顆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晉王雙目微斂,神情怪異:“還圓房了?”
其實不用她回答,他自己一閉上眼,腦海裡就能浮現出對應的畫麵。
沈纖纖小聲問:“你,是不是都想起來了?”
蕭晟抬眸,似笑非笑:“你說呢?”
何止是想起來,簡直像是有人把這段時間的種種細節一股腦地全往他腦海裡塞。
完全不敢相信,那些事情都是他做的。
他失去記憶,誤以為兩人是真正的愛侶,也就罷了。她明明清醒著,知道約定,又怎能聽任情況發展到這一地步?
沈纖纖腦中轟然一響,心裡隻剩下一個聲音:要完。
果然是想起來了!
早不想起,晚不想起,偏偏在兩人有了夫妻之實後想起來。
“我們當初是怎麼約定的,嗯?”晉王聲音不高,聽不出任何情緒。但因為他音色偏冷,讓人聽著頓覺陣陣涼意。
沈纖纖心中百轉千回,低下頭,老老實實回答:“我們當初約定,我假扮王爺真愛,陪王爺作戲。短則三五月,長則一兩年。”
“那你是怎麼做的?”晉王聲色清冷,“本王失去記憶,你也失憶了嗎?”
“王爺,我可以解釋的。”沈纖纖霍然抬頭,急急辯白。
蕭晟麵無表情:“本王聽你解釋。”
他倒要聽聽,她能說出點什麼來。
“首先是成婚。”沈纖纖理了理思緒,放緩語速,“我從來不敢妄想成為晉王妃,是皇上賜婚。當時那種情況,皇上下旨,我哪裡能拒絕得了?”
蕭晟沉默不語,皇帝賜婚,的確不能怪她。連他都沒想到,他昏迷之後,皇兄居然會做出賜婚的決定。
而皇兄之所以這麼做,大概還是因為他們平時作戲太成功了。
“其次,你醒過來後,不記得之前的事。我私下跟你說了,我說了我們是假的,可你不相信啊。我說了好幾次你都不信,這還能怪我嗎?”
蕭晟輕笑,意味不明:“說了好幾次?”
對,她確實說過幾次,但陰差陽錯,機緣巧合,都被失去四年記憶的他,誤以為是在說氣話。
一想到這裡,蕭晟眉心就突突直跳。
十九歲的他是個傻子嗎?居然會真的相信他在二十三歲那年對一個女子一見鐘情非要娶進門?他是那種沉迷美色的人嗎?就算他突然開竅,喜歡一個人,也絕不可能性情大變高調示愛。
這麼明顯有內情偏偏就看不出來,還能把請求賜婚的奏折當成重要物證?
他之所以敢請求賜婚,分明就是篤定了皇帝不會答應。
這樣簡單的道理怎麼就想不明白?
晉王甚至有幾分懷疑,他十九歲時,真的有這樣愚蠢嗎?
知道的是失憶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失智了。
“因為答應了王爺,要在人前作戲。澄清的話,也就隻能私下說。見王爺執意不信,我也沒辦法。”
“後來我就想著,隻要沒有夫妻之實,等王爺恢複記憶自有對策。所以當晚我就搬到永春園去住,是你讓我搬回正房跟你同住,還要跟我同床。是你再三強調,說什麼都不會發生,我才勉強答應的……”
沈纖纖越說膽氣越足,也不似一開始那般畏懼:“甚至八月十五那天晚上,也是你先的,我推過你,推不開。我讓你停下,可你根本就不理我,還親我,不讓我說話……我就那點力氣,哪能掙得過你啊?事後我想著,反正都這樣了,就,就隨你吧。”
她這一番說辭,將自己推脫得乾乾淨淨。
事情剛發生時,她也理虧心虛。但到了這種時候,自然都挑有利於自己的說。
總不能傻乎乎地把罪責都應承下來。
其實細細分析下來,她感覺自己固然有錯,可錯誤也著實有限。猶記得一開始,她牢記約定,一丁點想法都沒有。還是後來澄清無望,破罐子破摔,然後不知不覺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蕭晟哂笑,語氣不明:“這麼說來,都是本王的不對了?”
她是在解釋,然而每一句話都在說著她無辜她被迫,錯的都是他。
雖說十九歲的他實在不爭氣,但她這態度讓人怎麼聽怎麼不舒服。
沈纖纖頭皮陣陣發麻,感覺方才的說辭稍微有點過了。
她訕訕一笑,試圖補救:“怎麼會呢?話不能說的這樣絕對,我也有錯。”
“哦?那你錯在哪兒?”
沈纖纖冥思苦想,試探著回答:“首先,皇上賜婚的時候,我沒有拚死拒婚。其次,雖然我說了五次我們是假的,你都不信。但我應該再說第六次、第七次,一直說到你相信為止的……”
蕭晟冷不丁打斷她的話:“哪五次?”
他怎麼不記得有五次之多?還拚死拒婚,誰讓她拚死拒婚了?
沈纖纖一次一次給他指出來:“你醒來的當天晚上,我就給你說了兩次。被福伯打斷一次,他走後我又說一次,你都不信,隻一味敷衍。第二天我們去昌平侯府回門,馬車上我又說了一次,你還是不信……”
她這一提,蕭晟腦海中登時浮現出當時場景,一時不知該怎樣評價失去四年記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