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方幼青就已經感覺到了嚴重的違和感。
這個人, 目的或許並不是他自己說的那樣。
麵上不動聲色，手悄悄地摸到了床邊，呼叫按鈕就在那個位置。
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捉住了她的, 像是鐵鉗一樣, 牢牢地握住，讓她動彈不得。
“方小姐, 你想做什麼？”
穿著製服的黑發青年語氣平淡地問著，眼眸幽深。
“我……”
似乎他並不在乎黑發少女的回答，他繞到床的另一旁，將這個房間的總控開關撥了下來。
原本亮著的儀器都發出“滴”的一聲，然後停下了運行。
他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拿出便攜式光腦，擺到方幼青的麵前，然後點開了一個錄像。
“開始看吧，方小姐，如果想到什麼有用的信息，我會很高興地等待你的告知。”
錄像裡的視角固定在一個角度，將在場的七個人完完全全地拍了進去。
那是‘大娛樂家’給他們提供的表演場所。
鏡頭中的人，或恐懼, 或崩潰，或平靜……
她的臉也出現在錄像之中。
看著還剩下一百多個小時的錄像，看來是完整版的。
她在網上連相關的圖都很難找到, 那這個人從哪裡找到的如此完整的錄像。
是內部的人員，還是……
似乎是發現了她有些分神，穿著製服的黑發男青年，用手指節輕輕扣了一下床架。
“方小姐，請你認真觀看, 配合一點，可以嗎？”
說這詢問的話，可他的語氣中是不容置疑。
方幼青這會無比希望琳達趕緊回來，拯救她於水火之中。
她一點也不想看死裡逃生的經曆回放，更何況，裡麵還有納迦。
好不容易將記憶壓在腦海深處，這會卻被人強製著拿出來反複強製她去回憶這些讓她痛苦的來源。
抿著嘴，方幼青倔強地望向來人，“我不想看了長官，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抓住’大娛樂家‘，但是沒有發現就是沒有發現，你這樣強迫我，也得不到任何結果。”
“難道說，你們不清楚’大娛樂家‘心思有多縝密嗎？他如果這麼容易就被一個普通人發現破綻，或許早就被抓住了。”她忍不住反問。
“你不是普通人。”他道。
“長官，你要知道，二次分化並不意味著能——”
這個年輕的軍官打斷了她的話，“並不是因為二次分化才說你特殊。”
“你是唯一一個從他手中逃生的人。”
方幼青看著眼前似乎像是鑽進死胡同的青年，忍不住想跟他解釋清楚——活下來隻是因為這次對方開了直播，被定位到了信號源，跟她本身沒有任何關係。
然而青年卻是神經質地自言自語起來。
“你一定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一定……”
“不然為什麼就你活下來了，其他人都死了，比你優秀強大的人都死了。”
“你說——”他捏著黑發少女的雙臂，眼神發直，“你說啊！為什麼是你活下來了，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你是不是在裝，你在騙我對不對，把你知道的趕緊告訴我！”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不自覺的大了起來。
看著對方有些不正常的神色，方幼青心裡忍不住發怵。
她目光怯怯，帶著顫音道：“你弄疼我了，長官，請你放開我……我沒有騙你，真的沒有。”
鉗製著她的人這才意識到，眼前的黑發少女是一個傷病初愈的omega。
猛地鬆開手，身子跌回床褥上。
年輕的黑發長官將戴在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煩躁地拽著頭發。
他在房間來回踱步，看起來心情差到了極點。
方幼青這會也摸不清他到底是為什麼而來了。
空氣中彌漫著讓人窒息的寂靜。
一聲輕響。
房中的二人都朝進門處看去。
辦完出院手續的琳達拿著一些東西走了進來，看著齊齊望向她的兩人，笑著說：“怎麼了，是在歡迎我回來嗎？這麼大的陣勢。”
說完之後，並沒有人接她的話，琳達這才發現，氣氛似乎，不怎麼對勁？
方幼青對她使了個眼色，急切喊道：“琳達姐姐，去叫警衛！這個人不是聯邦的軍官！”
青年臉色一變，但是也沒對她做出什麼彆的事情，而是將光腦收起，頭也不回地直接朝門外走去。
見人走了，琳達將門鎖上，慌忙走到病床前，問道：“那個人是怎麼回事，你沒事吧！”
發現總控開關被關了，琳達走過去將其打開，房間內的設備又恢複了運行。
她拿起通訊器，撥通了醫院警衛處的電話。
“麻煩查一下剛才進入A-13號病房的人的信息，等下發給我。”
掛斷通訊器，琳達坐到床旁，給黑發少女倒了杯水。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剛才到底怎麼回事。”
麵對琳達關心的目光，方幼青將剛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以及她對那個青年長官的部分猜測，也略微提了一嘴。
聽完之後，琳達若有所思，拉著她的手，正色道：“親愛的，或許我們應該先報個警。”
方幼青以為自己短時間之內不會再見到這個人的時候，他又再次出現在她的麵前。
戴上電子鐐銬，被壓著帶過來的。
隨行的還有五個人，這麼大的陣勢下了方幼青一跳。
“這是……？”她有些疑惑地看著眼前的情況。
人抓的也太迅速了，而且還是熟悉的人將他壓送過來的。
為首的年長軍官巴恩斯就是前幾天帶人來看望她的那個，他對出現這種情況表現出了不可抑製的憤怒和些許的尷尬。
巴恩斯清了清嗓子，鄭重道：“抱歉，方小姐，出現這種情況是我們的失職。”
“這個人——”他將一旁低垂著頭的桀驁青年拉了過來，“他是我們部門的成員，但是沒想到他竟然做出這樣的事。”
“我們深感抱歉……”
他的語氣真摯，並非作假，方幼青也不是難纏的人，直接道：“我沒有受到彆的傷害，其實沒有什麼問題，隻是我以為他是跟‘大娛樂家’有關係的人，所以才——”
隻不過她還真沒想到，這個人竟然真的是聯邦警方的人。
被壓著的青年抬起頭，朝她勾起嘴角，嗬嗬冷笑道：“虛偽！”
巴恩斯對他的頭來了一巴掌，他原本抬起的頭又垂了下來，碎發遮住了他的眉眼。
尷尬的笑了兩聲，巴恩斯解釋道：“格雷，他的性格比較執拗……他的妹妹，在‘大娛樂家’手中不幸遇害，他一直執著於抓住他，所以他對你並沒有惡意……”
觀察了一下黑發少女的表情，確定她沒有對他說的話表現出什麼厭惡，巴恩斯接著說道：“請方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格雷也是……哎，這個不成器的小子，請方小姐相信他，絕對沒有傷害你的想法。”
說完，巴恩斯拍了拍格雷的脊背，語氣嚴肅道：“你趕緊跟方小姐道個歉！”
弓著腰的格雷遲遲不肯抬起頭來，他這會已然沒了剛才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倒像是在雨中被淋濕透的狗狗。
仿佛被世界遺棄了一樣，濕漉漉的，困在隻跟著他的那片烏雲之中。
“我拒絕，長官！她肯定知道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但是她不說——我絕不跟她道歉！”
眼中好像跳動著火苗，不甘的情緒占據了他的心，這句話幾乎是吼著說出來的。
“你這臭小子——！”巴恩斯的語調也忍不住高了起來。
但是片刻後，他像是泄了氣的氣球，無奈且疲憊地直視格雷的眼睛。
“格雷，你從進入這個係統就一直在跟著我，在我的心裡，你跟我的孩子差不多。”
“我說的話，你聽得進去最好，聽不進去也得給我聽！”
“格雷·懷特，你在逼問方小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一件事？她是一個比你妹妹年紀還小，前不久遭遇了極為糟糕的事，死裡逃生的Omega。”
他看向格雷的眼神有些失望，“你這條路走偏了，你睜大眼睛仔細看看，你剛才審訊的一套，到底用在了什麼人身上。”
格雷將視線轉到了還穿著病服的少女身上。
蒼白、荏弱。
有些漂亮的過分的臉上，帶著揮散不去的愁緒。
那麼的年輕，和她妹妹看起來差不多的年紀。
她活了下來，但是他的妹妹卻永遠的閉上了眼睛，甚至都不能擁有一具完整的屍體。
格雷的眼眶漸漸泛紅，是他做錯了嗎？
在半年之前，他有著一個幸福的小家，雖然爸爸媽媽早在幾年前去世，但是他和妹妹相依為命，過的也並不是那麼的淒慘。
可是，這一切都被一個名為‘大娛樂家’的變態殺人狂給毀了！
得知艾麗薩遇害的那天，他像是瘋了一樣。時至今日，在家中獨處時，他還恍然以為那隻是一場很長很長的噩夢而已。
他又想起當時加入聯邦警局時的宣誓。
‘恪守本職，守護民眾。’
可是，他剛才都做了些什麼啊……
眼淚從臉上無聲地滑落下來，格雷仍舊倔強地不肯發出一絲聲音。
失去親人的痛苦，足以讓一個正常的人變得癲狂。
看他這個樣子，方幼青輕歎一聲，將床頭的紙巾遞了過去，溫柔地看著他，“懷特先生，請您相信，我並非對您有任何隱瞞。以及，對您妹妹的事情，我深感抱歉。我向您承諾，如果後續我能想起彆的有用的信息，一定會及時通知聯邦警方。”
“對不起，我很抱歉……”
儘管這聲音微不可聞，但是方幼青還是聽到了。
格雷終究是心甘情願的道了歉。
然後他看到少女朝他莞爾一笑。
“沒關係”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