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裙下之臣(18)(1 / 2)

廂房之中,隻有一盞如豆般的燭火在靜靜亮著。

鐘離長馳從皇帝的生辰宴上回來後,就一直端坐著,如同石像一動不動。

他想過無數種可能,但從未想過這一種——

讓他一見鐘情的女子,竟然就是青龍國皇帝的親姐,身份尊貴無比的永安公主。

握著杯壁的手,指節發白,鐘離長馳現在的心情無比複雜。

雖說知道長河的死並非青龍國皇帝所為,但,他的死跟這個皇帝卻是脫不了乾係。

若是沒有被抓進牢中,若是青龍國的天牢監管再嚴謹些,若是……

鐘離長馳無法說服自己大度地接受現實,接受那些可笑的賞賜,然後就把這件事情輕輕揭過。

那是他相依為命,共同長大的皇弟,他們怎麼可以在管轄的地域中發生了這種事後,毫無愧疚之心地去麵對受害人的親人?

想到宴席上的所見種種,鐘離長馳忍不住冷笑出聲。

青龍國皇帝知道珍愛自己的親人,怎麼就能這樣對待彆人!

終有一天,他會讓他在他麵前哭著懺悔自己的作為,而那個真正害了長河的人……

他絕對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當想到那個女子的麵容時,鐘離長馳的心,又驀地軟了下來。

她是無辜的,她生的那麼漂亮,天真綺麗的模樣背後,需要有人無時無刻地保護著她。

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鐘離長馳不講任何邏輯地迅速說服了自己。

隻是……

讓鐘離長馳最為痛苦,無法接受的是,她竟然成婚了。

高座之上,夫妻二人言笑晏晏的樣子,像是在他心裡剜了個洞。

桌上的蠟燭燃儘了最後一截,房間歸於黑暗,鐘離長馳支開窗,望向夜空中皎皎的月。

向他這樣無權無勢的落魄皇子,如何才能擁有那高不可攀的驕陽……

*

宿醉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方幼青隻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

房間和院落之中都是靜悄悄的,天寒了,原本在枝頭間嘰嘰喳喳的鳥兒們也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喚了兩聲,侍女便輕手輕腳地推了門進來服侍她洗漱,並且奉上了溫熱的醒酒湯。

感慨了一番這種奢靡享受的生活,方幼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昨日的宮宴之上,皇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到了,包括她的外祖父外祖母。

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衛璨像是消失了一般,宴席之上她根本沒看見他的影子。

而且非常奇怪的是,像是衛璨這種跳脫不記仇的性子,竟然這些時日也跟她記起了仇。

細細算來,兩人竟然約莫有十來天沒見麵了。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她和衛璨年紀相仿,自幼一起長大,而且相對於方恒修安靜的性格,衛璨跟她更處得來,瘋也能瘋到一處去。

小時候,方恒修還曾因為她和衛璨走得太近不理他,而偷偷哭了好幾次。

等到長大了,關係淡了些,但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擬的關係。

吵吵鬨鬨不斷,可從未曾傷了一份感情。

又怎麼可能因為上次算不上事的一次拌嘴,就這麼久不來找她?

想到這,方幼青突然問道:“紅鶯,近些日子,泗水王可曾來府中找過本宮?”

紅鶯的手絞在胸前,一臉的欲言又止。

半響,她才開口道:“泗水王並未來找過您,可是奴前些日子出去買東西,曾遠遠地見到過他的身影,在公主府附近待了不知多久,等奴回來的時候,他便不見了。”

“這又是哪一出?”

方幼青頗為好笑地搖了搖頭。

但隨即她便察覺到,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因為紅鶯好像還有什麼話沒說完。

於是她又問道:“然後呢?有什麼你就直接說,本宮還能莫名怪罪你不成。”

紅鶯垂首道:“這也是奴今日早些時辰才知道的……泗水王,他好像並非泗水王。”

方幼青顰眉:“什麼意思。”

於是紅鶯便一股腦地把聽到的消息全都說了出來。

“坊間傳聞泗水王並非親子,而是報錯的農家子,如今親子被找到了,泗水王便被……便被趕了出去。”

紅鶯知道自家主子跟曾經的泗水王關係甚好,說出這種不好的消息時,生怕被遷怒。

“此言屬實?”方幼青的聲音沉沉。

紅鶯哆嗦著跪到了地上:“說是傳聞,可今日皇城中的人都看見了有一年紀相仿的男子被迎了回去,而泗水王則是不知所蹤。”

思索片刻,方幼青冷聲道:“備轎子,本宮要去衛府。”

她簡直不敢想象,如果傳言是真的,衛璨現在心裡會是什麼滋味。

*

破舊的院落,觸目可及的是整潔卻貧寒的畫麵。

身上還穿著錦衣華服的衛璨,將自己鎖在房中已經過去了數日。

因為長久沒有進食,他的嘴唇泛著白,整個人死氣沉沉。

房門外一位穿著粗衣布裳,跟他長相有幾分相似的中年女子暗自垂淚,手中還端著熱氣騰騰的湯麵。

“小王爺……你還是出來吃點罷,你再這樣,會被活活餓死的呀!”她的語氣中滿含擔憂。

衛璨兩眼無神地望著破舊的帳頂,扯了扯嘴角:“彆叫我什麼小王爺了。”

他身上的這身華服,還是衛府留給他的最後的體麵。

錦衣玉食的活了數十載,他做夢也沒想到,他享受的,他擁有的一切是從彆人那裡偷過來的。

並且那個被他偷走了大半生輝煌的人,竟然過得是如此貧寒。

他這具身體的父親到底是有多麼無恥,才能做出來為了私心調換彆人孩子的行為。

紙糊的木窗破了個縫,還呼呼漏著風。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那個本該被人捧著長大的衛府繼承人度過了他的前半生。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小偷。

一滴滴淚從眼角滑落,衛璨無聲地笑了笑。

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後,生養他的父母無法再麵對他,便把他趕了出來。

意外和蓄謀是不一樣的性質,若是兩家不小心報錯了,找回了真少爺,那是皆大歡喜,但這是一場心懷惡意的蓄謀。

父親和母親,不想再見到他這個罪人的兒子,也是正常……

不……現在應該稱呼他們為衛夫人和衛老爺。

在事情大白的那一刻,他們的聯係就已經徹底斷了。

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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