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小湖。
平滑如鏡的湖麵,如同成色上好的翡翠。
纏繞在枝乾上的藤蔓，潮濕的，長滿雜草的地麵。
過於茂密的枝葉擋住了大部分的光線,使得藤蔓後的世界看起來格外的靜謐和神秘。
湖岸邊一個少年躲在布滿青苔的石頭後麵,他的臉側和耳朵被濃密如海藻的長發遮住，隻露出一雙幽藍的眼睛，戒備地看著他們。
剛才的詢問就是來自他的口中。
“他的聲音比我聽過的所有都要好聽……”閔雪忍不住出聲感歎道。
那聲音猶如天籟,乾淨悠揚,帶著一種純粹的美。
方幼青腳下微動,想要走近些。
可少年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惡狠狠地說道：“你們彆過來！”
方幼青停了下來,試著安撫他,“你彆怕，我們不是壞人,隻是路過這裡而已。”
她長相清純動人，軟和了聲音,笑著跟人說話的時候,顯得格外真誠。
少年的神情稍稍放緩，但身體卻往下更沉了些。
“你們來這裡乾什麼，趕緊離開,否則,否則我就對你們不客氣了。”
他努力裝成一副凶狠的樣子，可方幼青隻能從那雙乾淨澄澈的藍眼睛裡看到虛張聲勢。
楚陽笑了，“半大的小孩子，連出來都不敢，你怎麼對我們不客氣？就憑你……怎麼也不可能打過我們四個吧。”
少年發出憤怒地低吼，試圖驅趕他們離開,“這是我的地盤。”
“這是條人魚，”賀緒突然出聲道，“隻有人魚才會有這麼動聽的聲音。”
被點破身份，少年的眼睛裡浮現起驚慌失措，他顧不上再恐嚇四個人離開，掉頭就沉進了湖水中。
“你們嚇到他了，”方幼青不讚同地看了兩人一眼，走向湖邊。
湖水乾淨無比，一眼就能望到底，哪怕少年竭力躲避，方幼青也十分輕易地找到了他的身影。
他有著一張得天獨厚，漂亮精致的臉，比她曾經見過的壁畫上的天使還要美好。
長度及腰的黑發在水中散開，在他的臉頰兩側，生著一雙形如魚鰭的耳朵。
耳鰭是極淺的雲母色，精致的像是雕刻成的藝術品。
最讓方幼青感覺到驚訝的是他腰部以下，並不是人類的雙腿，而是覆著墨藍色鱗片的纖長魚尾。
他的尾巴……
方幼青蹲了下來，想要更清楚地觀察少年現在的狀態。
半響後她開口道：“他受傷了。”
人魚少年的尾巴右側鱗片大麵積脫落，還有一道極深的傷口。
傷口處皮肉外翻，大概是因為被水泡久了，已經不見血色，而是泛著不健康的白。
方幼青把聲音放得更低更柔，像在哄一隻膽子極小的小貓，“你上來好不好？你受傷了，我們想幫助你。”
無處可逃的少年蜷縮在湖底的一個小小角落裡，他抬頭的時候，恰好直直地對上了方幼青的眼睛。
那是一雙盛滿了溫柔和憐惜的眼睛，他從她的眼睛中看不出任何負麵情緒。
沒有貪婪，也沒有想要傷害他的跡象。
“我不用你們管。”少年拒絕了她。
可所有人都聽出來了他的語氣有了軟化的跡象。
“把他撈出來，湖水這麼淺，他又受了傷，我看他能跑到哪裡去。”賀緒冷酷道，“楚陽，你回去叫人。”
楚陽哼笑，“你怎麼不去，使喚我做事這麼順口，我又不是你家的下人。”
他抱手靠在一邊的樹上紋絲不動，根本沒有想去的跡象。
方幼青也不悅地道：“賀哥，是我們闖進來的，他並沒有傷害我們的能力和意圖，你能不能彆去恐嚇他。”
湖底的小人魚已經嚇得發抖了，都快縮成一團魚球，看起來可憐極了。
賀緒沉聲解釋：“你想讓他上來，這是最快最簡單的辦法。”
男人英俊的臉龐如往常一樣冷淡，方幼青卻從中看到了微不可查的委屈。
解釋完，賀緒彆過臉，“既然你不喜歡這種方式，那就按照你說的來。”
方幼青怔然，低下頭輕聲道：“抱歉。”
“沒什麼。”
“他昏過去了！”閔雪趕緊搖著方幼青的手，拉著她看向湖底。
原本戒備的人魚少年正仰麵躺著，秀美的雙眸緊閉，嘴唇也緊緊地抿著，看起來痛苦極了。
情況緊急，方幼青根本顧不上彆的，直接縱身跳入湖中，向著小人魚遊去。
閔雪驚呼出聲：“幼青！”
誰能保證這個看似無害的人魚不會暴起傷人？
要知道，兔子急了還會咬人。
靠在樹上閉目養神的楚陽猛然睜開眼睛，“學姐怎麼了？”
“幼青為了救助那個受傷的人魚少年，跳湖裡了！”閔雪簡要告知了楚陽目前的情況。
女孩遊泳的速度很快，眨眼間就快到到了小人魚的身邊。
站在湖邊的閔雪焦急萬分，心一橫，思及之前對方不留餘力的幫助，她跟著方幼青就準備也跳進去。
賀緒把她攔了下來，一句話也沒說，緊跟著跳了進去。
在他進去後，湖麵又傳來一陣噗通入水的聲音。
閔雪一看，是楚陽也跳進去了。
“……”
好像救人也輪不到她的樣子。
方幼青屏住呼吸，扶起人魚少年，拖著他往湖麵上遊去。
但在她抬起他的那一瞬間，人魚少年猛地睜開了他那雙幽藍的眼睛。
他的目光沒有焦距，看起來有種對一切事物都極為漠然的冷淡。
但方幼青一眨眼，人魚少年的眼神霎時被賦予了神采。
他張著嘴無聲地說著什麼，隨後神色一變，抓住方幼青的手嗷嗚一口咬了下去。
說實話，這一口並不疼，隻是微微有些刺痛。
方幼青怕再刺激到他，沒有掙開，而是示意趕來的楚陽和賀緒幫忙把他拖上去。
眼見著兩個表情憤怒擔憂的高大男人靠近，小人魚鬆開方幼青的手，在湖底逃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