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下晃了一圈,喂了喂鴿子,方幼青便上了樓,洗漱乾淨後就睡了。
她現在住的這間病房是位於頂層的VIP特護房,寬大空蕩。
據說為了保證病人休息的環境足夠安靜,往下兩層都是儲存東西的倉庫。
連走廊都鋪上了減少腳步聲的地毯。
因此,關了燈之後房間安靜的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
方幼青一合上眼,眼前就浮現出透明的救生艙裡,那雙黑沉沉的,和她目光交錯的眼睛。
“呼……”
大概是下午睡久了,在床上翻來覆去很長時間方幼青都沒有睡意。
她從床上坐起來,看著窗外皎潔的月光。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不過23點,樓下花園裡的人卻早都散乾淨了。
要不……下去繼續喂鴿子?
實在無聊,又睡不著的情況下,方幼青披了件外套就準備下樓去。
病房外的走廊上安靜無比,見不到任何人的蹤跡,頭頂白色燈光晃得眼睛生疼。
方幼青揉揉眼,按了去往樓下的電梯。
電梯到了,她走進去,低頭按了下關閉的按鈕。
在電梯門合上的前一刻,一隻蒼白消瘦,手背上泛著青的血管清晰可見的手擋住了即將合上的門。
方幼青被嚇了一跳。
這個人什麼時候來的。
無聲無息的,她根本沒聽到任何聲音。
怕他夾到手,方幼青連忙按了打開的按鍵。
“你想坐電梯也說一聲,突然伸手,如果電梯反應不過來,可能會被夾住。”
她說話的聲音柔柔的,語速很慢,跟她穿著同款病號服的男人走了進來,看她一眼。
方幼青下意識地想起了晚上見到的那雙眼睛,而且他也白得過分。
可隨即她又搖了搖頭,否認了自己的想法。
那個殷少爺應該還在急救室待著,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你上哪層?”方幼青扭頭問他,“我幫你按。”
這個男人的狀態實在不算好。
就單單他進電梯時走的那兩步,方幼青就能清楚地看出來。
寬大的病服褲下是一雙消瘦無力的腿,露在外麵的腳背瘦骨嶙峋,瘦得有些可憐。
步伐踉蹌,歪歪斜斜的,進了電梯之後,全靠扶手才沒栽倒在地。
就像童話中尾巴剛剛化為雙腿的美人魚,仿佛多走兩步,下一秒雙腿就會不堪重負,跌倒在地。
男人縮在角落,隻是愣愣地盯著她看,一言不發。
方幼青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
也沒什麼東西吧?
如果換做是彆的人在半夜和她共乘一廂電梯,還如此直愣愣地盯著她看,方幼青肯定早就嚇得落荒而逃了。
隻是看著電梯角落的男人,方幼青除了被他直白的視線看得有些不自在,彆的感覺倒沒有。
他看起來太弱了。
方幼青覺得,或許她一拳頭都能把這個男人給撂翻。
電梯到了一樓,方幼青走之前還是忍不住問了他一句:“需要我幫你叫護工嗎?”
男人這次終於有了反應。
他搖了搖頭,艱難地挪動著身體,向電梯外走去。
“好吧。”
腳是向前走的,可方幼青心裡仍舊是放心不下他。
出了電梯,眼看著沒了倚靠的東西,男人腿下一軟,就要倒在地上,方幼青條件反射地回身拉住他。
他半垂著頭,微微弓起的脊背和脖頸脆弱不堪。
手搭在方幼青的手臂上,緊緊地握著,不願意放開。
方幼青以為他是害怕摔倒,於是就扶著他走到休息處的長椅旁。
把他安置在椅子上,方幼青轉身,衣擺就被一隻手給拉住了。
清瘦的男人薄唇緊抿,線條分明的下頜線崩得緊緊的,有一中脆弱的倔強。
方幼青吃軟不吃硬,見他如此可憐巴巴的樣子,心下一軟。
她問:“你是想和我一起?”
男人點了點頭。
方幼青歎氣,拒絕想要過來幫忙的護士,認命地扶著他走到了花園裡。
她也想找人把他丟開,可偏偏他那麼可憐不說,還極為抗拒彆人的接近。
好像如果方幼青把他丟下,下一秒他就會自暴自棄地把自己摔在地上。
“你是哪個病房的啊?”坐在花園的長凳上,方幼青說,“你在外麵待夠了和我說,我再把你送回去。”
其實說這話的時候方幼青壓根沒想得到他的回答。
美人魚的尾巴化為雙腿,是用聲音做的交換。
眼前的男人說不定就是個啞巴。
畢竟從樓上到樓下,全是她一個人在上演獨角戲,對方連一個音節都沒發出。
從兜裡掏了把從大廳取的米粒,方幼青撒到地上,原本圍觀的白鴿撲扇著翅膀,朝她呼呼啦啦地飛來。
一個塞一個的胖,圓滾滾的,像個羽毛球。
方幼青噙著笑躲到一旁,看著它們吃東西。
“多虧你們是醫院養的,要是野生的吃這麼圓,早就被人抓走燉湯了。”
“我,和你,一起。”
突兀響起的聲音暗啞乾澀,縱是極其優越的音色也隻剩了三分。
花園裡這會兒除了他們兩個,並無彆人。
方幼青稀奇地看著男人,臉上綻開一抹驚喜的笑,“你會說話啊!”
“嗯。”
短促的音節,竟然讓方幼青還聽出來了點委屈的意思。
她在他身旁坐下,手撐著椅子,有一搭沒一搭地翹著腿,“我看你狀態不算好,有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嗯。”
“嗯嗯嗯,”方幼青側首向他眨了眨眼,“除了這個詞,你也說些彆的呀。”
“你想,聽什麼。”
“隨便,就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