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憧憧,搖擺不定。
山洞入口處垂下來的藤蔓如同天然的帷幕,形成了一道屏障。
方幼青坐在剛燃起沒多久的柴火堆前搓了搓手,簡易的樹枝衣架上搭著還在滴水的衣服,將她和俞江寒隔在兩邊。
投在地麵上的影子搖搖晃晃的,就像方幼青現在的心情一樣。
寒意漸漸爬上脊背,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身體。
曲著腿的墨衣少年,用樹枝撥弄了一下燃燒得劈裡啪啦的火堆,讓它燒得更旺。
於是暖意更濃了些。
兩人相顧無言,靜了好半響,俞江寒才開口道:“你沒必要追過來。”
得到聚靈珠,修複好氣海之後,上去對他來說易如反掌。但由於對方忽然追來,打亂了他的計劃,俞江寒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才好。
他是眥睚必報,但也不想傷害一個對自己抱有善意的人。
不推崇善良,並不意味著就蔑視善良。
反應過來,發現剛才全都是誤會的方幼青,心中的芥蒂早就所剩無幾。
這會兒俞江寒一開口,她便順勢道:“有必要,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喪命。”
就像俞江寒無法理解方幼青的想法一樣,方幼青也無法理解俞江寒是怎麼想的。
但她並不打算說一些大道理去勸慰他,沒經曆過發生在他身上的慘劇,她沒那個資格對他指指點點。
隻是俞江寒必須活著。
雖說他一直說活著沒什麼希望,但方幼青總隱約覺得,他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脆弱。
他應該需要一個人拉他一把,顯而易見,這個人目前隻能是她。
俞江寒已經沒了再去對她撒謊的興致,他摸了摸還帶著潮濕感的衣服,又收回手,目光沉靜,注視著山洞儘頭的一片黑暗出神。
聚靈珠就在那片黑暗之中,觸手可及。
在方幼青提出上這個離他們最近的山洞中生火烘乾衣服的時候,俞江寒為了不引起她的懷疑,便跟著她走了進來。
原本俞江寒計劃著,在彆的地方休憩時,他可以找個借口偷偷來到這裡,取走聚靈珠,但沒想到成了現在這種情況。
支開她似乎不太現實。
“先說說現在的情況吧,”俞江寒道,“剛才你說靈力沒了,是怎麼回事?”
氣海受損的人,無法感知到靈氣波動,他對目前的情況一無所知。
方幼青思索片刻,答道:“這個地方很古怪,我無法吸收周圍的靈氣,消耗空的氣海得不到補充,而且偌大的崖底靈氣幾近於無。”
她閉上眼再次嘗試了一下感應靈氣,過了會兒,失望地睜開眼搖了搖頭。
“還是感應不到,好像這裡的靈氣被什麼東西抽空了一樣。”
俞江寒眸底幽深,像是在思考著些什麼。
他想他或許知道了崖底靈氣異常的原因。
這片區域中的靈氣,應該都被聚靈珠吸走了,形成了一片天然的禁靈區,故而一直沒有修士會願意來到這個古怪的地方。
要不然,像是聚靈珠和太陰正陽奇書這般的寶貝,怎麼也輪不到他來發現。
黑發貼在臉側的白衣少女唇色有些發白,窩在一處,緊緊環抱著自己,看起來狀態並不太好。
驟地,傳來咕的一聲,少女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求助似的望向坐在對麵的俞江寒。
俞江寒:“……你餓了,我去給你弄點東西吃。”
失去了靈力,她也隻是個會冷會餓的普通人而已。
“可是我早就辟穀了。”她道。
俞江寒站起身,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長:“沒了靈力,你現在和凡人無異,凡人會冷會餓,不用太過詫異。”
他說話時的語氣很淡薄,方幼青卻從中聽到了其他的意味。
從一個驚才絕豔的少年天才到凡人,這隻是他需要接受的,很多不願接受的事情的很小一部分而已。
她抿著唇沒再說彆的,而俞江寒則是重新回到了寒潭之中,抓了三條魚上來。
“劍借我用一下。”他道。
方幼青遲疑片刻,把佩劍遞給了他。
水珠順著他的衣角向下淌,和殺魚時流出的血水混合在一起,俞江寒專注地處理魚時,沉靜得有些森然。
看到剛才差不多已經烘乾的俞江寒再次變得渾身濕透,方幼青忍不住道:“下次我們吃點彆的就好。”
俞江寒手下的動作頓了頓,隱匿於陰影中的莫測的表情像是譏笑:“方小姐如果見不得血腥,我上彆的地方處理。”
他提著魚就準備走,方幼青連忙拉抱他的手臂。
“方小姐?”
意識到這種動作過於親密了,少女蝶翼般的羽睫顫了顫,在對方訝然的目光中鬆開了手。
她解釋道:“我隻是不想讓你再受凍,如果你想吃,下次換我去捉。”
少女聲音越來越小,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雖然不知道失去了靈力之後我還能不能捉到。”
俞江寒啞然失笑。
“我隻是選了最容易最安全獲取食物的方法而已,方小姐不必想太多。”
他自己都不在乎的事情,她在乎有什麼意義?
比這刺骨的寒,他早已經經曆過無數次。
覺察到他話語中的疏離,少女無措地揉搓著自己的手指。
“俞江寒,”她忽地喚道,“其實我覺得,你並不像你表現出來的那樣喜歡我,對嗎?”
“或許,你還有點討厭我。”
她的直覺敏銳得可怕,俞江寒不禁側首回望了她一眼。
很快,他收回目光,繼續處理起魚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小姐想要我表現出來什麼樣子才會覺得滿意?”
許是心中聚靈珠近在咫尺,他卻不能去取這件事讓他有些煩悶,他忍不住道:“如果享受那種被追逐的滿足感,我想方小姐的兩位師兄可能更符合要求一些。”
無論是那個叫辜懷素的青年,還是蘇青荇,對她的關注和戀慕都溢於言表。
或許還有更多叫不上名號的,他不知道的人同樣愛慕著她。
不過這些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俞江寒話裡帶刺,對感情極其敏銳的方幼青如何感受不到?
她眼中劃過一絲受傷,呐呐道:“我……”
初見時的俞江寒,和現在的俞江寒的態度差彆之大,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魚處理好了,”俞江寒把魚串好架在火堆的上方烤著,不願再提剛才那個話題,“天色已暗,等到天亮時我們再出發尋找出去的路。”
不一會兒,散發著香氣的烤魚便熟了,俞江寒遞給她一隻,自己拿了一隻默不作聲地吃了起來。
但他沒有料到的是,眼前的少女根本不會吃魚,隻是隨便吹了兩口氣,感覺表皮涼了,就嗷嗚一口咬了上去,被燙了個正著。
吐著舌頭狼狽地扇了扇嘴巴,感覺應該沒有那麼燙的時候,她又被差點卡到。
其實這也怪不得她,從小吃著靈食長大,待到築基之後又是辟穀,根本沒吃過這麼多刺的魚。
擔心她會被魚活活卡死,俞江寒隻得接過她手中的烤魚,用樹葉包著開始剔刺,他剔一塊魚的刺,便讓她吃一塊。
期間方幼青也要求試著剔過魚刺,但她從來沒乾過這種細致活,笨手笨腳的,剛開始剔,那魚塊就啪嗒掉到了地上,沾滿了泥灰。
“……”
後麵俞江寒沒敢再讓她自己剔刺,免得到最後一條魚全都祭了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