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幼青總覺得他話裡有話,並不像聽起來那麼簡單。
但她一時間也實在無法弄清師兄的想法,隻得道:“人總是向往光明,喜歡富有生機的事物,魔域讓我感覺很壓抑。”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辜懷素扶著窗沿的手指猛地收緊,木框應聲而碎。
她訝然望去,拉住他的手,準備看看有沒有受傷,手指卻被慢條斯理地一點點掰開。
辜懷素拭去掌心的木屑,低斂的眼睫下,眸光幽深。
他道:“青兒,我現在是徹徹底底的魔修了,事已至此,已然毫無轉圜的餘地。”
方幼青急忙道:“師兄!你要相信我們一定可以找出來解決的辦法——”
“我們?”他重複了一遍這個詞,抬起眼看向她,“是你和俞江寒嗎?”
“師兄……”
他笑了笑:“好,那我等……你們找到救我的方法。”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眼前的青年眼神驟地一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身體失去控製地向一旁跌去。
方幼青心中浮現不祥的預感,連忙扶住他。
但讓她最不想接受的現實還是來了。
待到他再次睜開雙眼,方幼青一下子就認出了她扶著的人已然不是辜懷素,而是逐夜。
聯想到剛才的交談,方幼青不禁想到是否是逐夜被激怒,所以才會突然搶奪身體的控製權。
那現在……現在師兄呢?
她的眼中迅速蓄滿了淚,緊咬著牙關,顫聲質問道:“逐夜魔君,我師兄呢?他去哪裡了?你告訴我好不好……”
逐夜現在還處於有點茫然的狀態。
他本想著眼不見心不煩,封閉了五感開始修煉,但忽然傳來的吸力把他從識海中扯了出來,讓他不得不暫時操控起這具軀殼。
更糟糕的是……
看著眼前少女滿是淚水的雙眸,他毫不懷疑地知道,她一定是以為他對辜懷素做了什麼。
比如封印了她師兄的神魂,或者是讓他灰飛煙滅。
可實際上根本不是這回事。
他無措地想要解釋:“辜懷素是什麼情況我不清楚,但出現在這裡並非我願。”
她好不容易才從懨懨的狀態好了些,他哪敢再刺激她?
但這樣的解釋,在現在的狀況下卻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不僅方幼青不信,說出去後,就連他自己都不信。
他異樣的神情落在方幼青的眼中,卻是坐實了他對辜懷素下毒手的猜測。
她的臉色變得煞白,憎惡的眼神像利劍一樣深深地刺穿了逐夜的心,緊接著,她捂著胸口,忽然痛苦地喘息了起來。
靈力長時間得不到補充,她的身體還對魔域無處不在的魔氣抗拒排斥,造成的後果或許不止虛弱。
逐夜驚慌地將她攔腰抱起,放到床鋪之上,拍著她的脊背前言不搭後語地安撫著她:“你彆激動,我向你發誓,我用心魔起誓!辜懷素沒死,他沒死!”
纖細無力的手指死死地攥住他的領口,執拗地不願鬆開:“師兄……我師兄去哪裡了,你把他還回來……”
逐夜迫於無奈,隻得選擇對這具軀殼進行搜魂。
然而識海中混沌一片,他無法準確探查到辜懷素到底是死是活。
對方的神魂已經極其虛弱了,煙消雲散,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還有種可能是,辜懷素的神魂被他無意識間給吸收了,無法支撐下去,所以才會沒有征兆的消失不見。
但逐夜不敢把這個事實告訴懷裡的少女,他牢牢地抱住方幼青,為她順氣,避免她傷害到自己。
不知過去了多久,方幼青終於精疲力竭地沉沉睡去,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
逐夜將她濕濡的臉頰擦乾,就這樣靠在床邊抱著她枯坐到燈燭燃儘。
先前那一刻無法抑製的心慌意亂和痛苦後悔,讓他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一個事實——
他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不僅如此,他還沉湎其中,不知悔改……
一錯再錯。
或許當初他應該心狠一些,把這個變數扼殺在初始。
他伸手覆上少女纖細脆弱的脖頸。
隻要他用點力,這讓他心煩意亂的一切就全都結束了。
可……
那覆上的手,最終變成了溫柔的觸碰。
向來狠辣肆意的魔君逐夜,此時竟也像為情所困的凡人一樣,露出一抹苦笑。
他用下巴輕輕地貼上了少女的發頂。
一聲悵然的歎息在這寂寥的空間間響起,又複而不見。
“如果你想看到的是辜懷素……那我便是辜懷素。”
不能拖下去了。
哪怕是自投羅網,他也要帶她回到她應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