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罰罪雨(1 / 2)

裴景挑眉:“禁忌——那就是說去不了?”

趙又晴用指甲刮著蠟燭, 她本身是溫婉的長相, 卻因死後一直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染上一層灰暗, 唇抿成一線,語氣冷漠:“你去不了,這村子裡的人也去不了, 放心吧, 你朋友不會被關在那地方的。”

裴景搖頭:“不,他就在那裡,他親口告訴我的。”

趙又晴抬起頭來,灰白色的眼眸帶著極深打量,一字一句反問:“他親口告訴你?”

裴景瞎扯:“是啊,我們心有靈犀,他托夢跟我說的。”

趙又晴聞言笑了:“可真是情深義厚, 那你去吧。就在南山, 你從這一直往南邊走——過南村的祭祀台, 有一片廢墟,廢墟的儘頭,就是張家了。”

裴景:“多謝又晴姐。”

趙又晴心情明顯不好, 垂眸說:“叫什麼姐, 我的年齡夠當你祖宗了。”

裴景笑, 心道:那可不一定哦。

傳承夜還沒結束, 這裡即便沒有星月,也分晝夜。趙又晴點了兩根蠟燭, 說蠟燭燃儘之時他就可以出去了。裴景百無聊賴,看著蠟燭上的火一點一點往下移,火聲嗞嗞,他視線又落到了旁邊趙又晴的手上,乾瘦的、青白色,卻能看出生前的養尊處優。

她用一根小棍子撥弄火芯,懸腕挽袖,動作優雅。

裴景想,她生前一定熱愛書畫。於是說:“又晴姐你生前一定還是個才女。”

趙又晴變放下棍子,說:“你還想知道什麼,直接問便是。”

裴景馬上眼睛一亮,正襟危坐:“那麼爽快,我其實還蠻想知道這張家到底出了什麼事的,這整個村子都是鬼,你們鬼之間也有禁忌的?”

趙又晴說:“恐懼不敢觸碰的東西,就是禁忌,還分什麼人鬼。”

她低頭,輕聲說:“誰知道當年張家發生了什麼,反正整個村都對那裡避猶不及,又厭惡又敬畏。他們自己不敢進,也不讓彆人進。我剛剛應該囑咐你的,去張家的路上小心點,彆被發現。”

“好的,謝謝又晴姐提醒。”

裴景表麵上繼續裝嫩。心中卻慢慢沉重下來,當初他和虞青蓮就探討過的,能讓無妄峰峰主一個元嬰期的修士走火入魔,忠廉村裡絕對藏著一股不為人知的神秘力量——賜予張青書莫測的能力,賜予這個地下世界的人永生。

他現在唯一的疑惑是張青書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

以及,楚君譽真的是被張青書困住的嗎?

蠟燭燃到一半,忽然外麵傳來了下雨的聲音,一滴一滴落在黑色泥土裡,滲入白骨,滴滴答答,很響。

趙又晴猛地抬起頭來,站起身,風一樣地往山洞外跑去。

裴景納悶,也不明白她急啥。跟著出去,卻看到,趙又晴止步在山洞前,抬頭遙望著外麵漆黑色的大雨,眼眸如沉寂千年的灰。

裴景奇怪地看她一眼,然後伸出手,雨滴落到他手背上,由皮膚映襯,留下一道紅色的印記。

他嘀咕:“原來不是黑色的啊。”

緊接著他聽到了,在忠廉村方向,各種響徹天際的惡鬼的哭嚎□□,貫耳欲聾。

“怎麼回事?”

趙又晴沒說話,也伸出一隻手,攤開,掌心向上接住從天而落的雨。腐蝕皮膚,腐蝕血肉,然後腐蝕白骨,她的手活生生在雨中“沒了”,隻留下猙獰的斷口。

趙又晴似有若無扯了下唇角,把手收回來,鬼的身體都可以再生,她的表情怏怏:“你運氣真的不好。”

裴景:“什麼?”

趙又晴說:“你去不了張家了。張家的人回來了。”

裴景明知故問:“誰?”

趙又晴答:“一個你最好不要去招惹的人。”

她心情似乎更低落了,看著自己消失的手,“這雨可以說是整個忠廉村的噩夢了。剛到地下的時候,就一直下著這種雨,那個時候房屋都傾塌,沒處躲,村民們隻能在雨中一直腐爛後重生,周而複始,不過當初我不會被雨傷害,就像你一樣。”

“這雨是來罰罪人的。罪孽越重,痛苦越重。邪念越深,折磨越深。”

“我現在居然也有了罪孽和邪念?”

她聲音越來越低,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裴景對張青書的性子差不多也有了個了解。

一個沉浸在自己的善惡是非觀中,執迷不悟,企圖拯救世人的瘋子。

七殺歌,罰罪雨,張青書就沒想過——這一切的罪惡源於他自己嗎?

他才是最大的惡人,怎麼不選擇自殺?

*

季無憂醒過來的時候,肚子被人狠狠踹了一腳,他還沒睜開眼,先聞到一種惡臭味,衝得他胃部翻滾。地下室裡,燈火泛著一點微微的青色,人油燈掛在兩壁。

他被人拽著頭發,往上提。先看到的是牆壁上被擺開的幾張人皮,視線更清楚,看到一張布滿溝壑的臉。

一個老人,表情古怪,上上下下打量著他。見他醒來後,揚手聲音下命令:“可以了。”

季無憂嚇得往後退了兩步,但兩邊的人力氣更大,直接把他摁在地上。他的臉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破,是地上的人骨,血流滿臉,但現在他已經感受不到痛苦了,大腦裡隻有恐懼。

老人說:“這小胖子肉倒是多,不用養缸裡了,直接吃吧。”

一句話相當於在季無憂腦袋裡放了個□□,嚇得他渾身冒冷汗,嗚嗚嗚想說話,卻被死摁著頭,鼻涕眼淚混合著血一起流入地下。

這時,有人從外麵走過來,聲音涼颼颼:“長老,另一個祭品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