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皮發麻站在原地,看著前方。
臨近幻境出口,也是臨近萬鬼窟的出口,已經有了一點弱弱的白光,熹微但是在這極黑的地獄裡,卻依舊能照出猙獰一角。
出口處,是一座蛇山。五彩斑斕,密密麻麻,一眼望去,讓裴景差點腳軟,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但是裴景現在的心情卻很複雜,擱在平時,他已經轉頭就告辭了,再不濟也會閉著眼過去。
可一想到楚君譽在身邊。
想到曾經他和自己的懼怕是同等的。
這種恐懼過後又滋生了揪心的疼。
裴景第一反應,居然是把走在自己前方的楚君譽拉到了身後,極力抑製住害怕說:“閉上眼,你彆怕,我帶你走。”
楚君譽被他反握住手腕往後拉時,還愣了下,聽到他的話,終於在黑暗中抑製不住笑了起來。
他在裴景身後,抬起手臂,寬大的黑袖浮動暗暗冷香,驅散血腥之氣。
冰涼的手覆上了裴景的眼。
裴景身體一愣。
楚君譽在他耳邊說:“往左走三步。”
裴景:“.......”
走出萬鬼窟,走出地獄,走出這個幻境。
再睜開眼,看到的是茫茫一片仙海,深藍近黑的顏色,一望無儘,死氣沉沉。像是沒有一個生物,但是它的名字叫往生。
他們在一處暗礁上。
裴景感受濕鹹的風拂麵,有些愣怔。突然從無儘的黑暗裡,看見光,總是恍惚的。
或許真的該感謝楚君譽。
如果不是他進去陪在他身邊,如果不是他那樣的溫柔和耐心。
裴景覺得,自己走出幻境,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輕鬆。
眼睜睜看過段殘酷絕望的回憶後——對瀛洲神女口中的不仁,終於明白。對天道的恨,終於成型。誅天罰道,成了他現在最迫切也最真實的願望。
不過......
海水拍打礁石,濺起的水打濕他的衣袍,冰涼。
裴景輕聲念了兩個字:“無恨.......”
無恨。
——你知道他的過往,又怎能無恨?
那個站在盈盈白光裡的女人,聲音溫柔,內容森冷。
裴景緊緊握著淩塵劍。
在他猛然醒悟,渾身僵硬之時,在不遠處傳來了女人震驚的聲音。
“你們居然還活著?”
裴景往前望。
看到了一艘船,船上是血蛛母三人,此時都神情複雜望著他們。
從孽鏡地獄出來後,血蛛母三人等了很久也沒等到那個碧衣少女和裴楚二人。
隻以為他們是無能懦弱,迷失在孽鏡裡被殺害。
三人心中冷笑,先行離開,找到一條船,順著那條河繼續往下,過刀山油鍋十八地獄,出了森林,沿著那條河便彙入了這片海。這大概就是往生之海——他們要入內城,和內城長老交換東西,必須經過的地方。
到這個地步,所有人都不願意再惹是非。在一艘船上,各懷鬼胎,也沒出手。此時見到裴景和楚君譽,三人麵色冷硬很久,血蛛母心思千轉,眼眸一眯,卻說:“你們也是要去內城?”
裴景被她喊回神,也靜下心,按捺住情緒——
畢竟現在,鏟除天魔一族要緊。
他一笑說:“是啊,大媽你能載我們一程不?”
血蛛母:“.......”
嗬嗬。
不管她願意還是不願意。
最後裴景還是拉著楚君譽上了船。
孤舟漂泊在這片海上,水流靜默往一個方向流動——天郾城內城。
*
秦千幻從季無憂肩膀上下來。變換出少女模樣。鵝黃衣衫天青腰帶,裙裾散花覆蓋薄紗。她臉上帶那張麵具,杏眸美人,紅唇如血。長長的發垂落腰間,手腕上有一串黑白紅綠的舍利子。
最不像佛的佛,走在偏僻的村子裡,詭豔得讓人心驚。
季無憂把自己的臉藏在兜裡之下,不想去聽她說任何話。
秦千幻四顧望了下,笑:“這是你小時候的地方?”
季無憂沉默不言。
暮色四合,炊煙嫋嫋。村子裡的孩童打打鬨鬨,犬吠雞鳴,牧牛人吹笛歸來。人間煙火,靜謐又美好。
秦千幻藏在麵具下的臉應該是笑著的,說:“真有意思,你猜猜,現在還有多少人記得你?不如我們玩個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