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珠臉上露出意動的神色。
她對著八福晉微微點了下頭,半個月後,保泰果然謀了份宗人府的差事。
眾阿哥都心裡暗道稀奇,這保泰竟然走了明珠和大阿哥的道。
胤禛和烏林珠得知此事後,卻一點兒也不驚訝。
隻是胤禛有些疑惑,這大阿哥為什麼幫保泰,現如今太子妃有孕,是兒是女尚未有分曉,可大阿哥一派卻蠢蠢欲動,但也沒必要饑不擇食到連保泰也要拉到他們那邊去。
保泰能當什麼用?
胤禛不會以為胤禔是大發善心幫忙,皇家的人什麼心都有,善心,不好意思,那種東西很稀缺。
這三十六年才剛過了兩個半月,他就隱隱感到朝廷的平靜下暗流湧動。
“伊伊——”小餃子衝著胤禛喊了幾聲。
胤禛回過神來,瞧見她臉上燦爛的笑容,心裡頭那些念頭便都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小格格又在笑了。”旁邊的宋嬤嬤微笑著說道,“像咱們小格格這麼愛笑的姑娘,奴婢還是頭一回見,果然是有福氣的。”
胤禛雖知道這些不過是吉祥話,可心裡頭也受用,他抱起小餃子,在懷抱裡拍了拍。
滿人雖說抱孫不抱子,可在胤禛這裡卻沒這個規矩,因著是他辛苦生下的孩子,胤禛對這兩個孩子的疼愛那真是要星星不給月亮,昨兒個小餛飩拉著他的紐扣不放,旁邊的嬤嬤嚇得半死,這位主兒卻擔心那紐扣的繩子會割傷小餛飩的手,直接讓人拿了剪刀把那塊布剪了下來。
這得虧是沒外人瞧見,不然外頭不知道又要有什麼傳言了。
嬤嬤們都從一開始的錯愕到麻木,見怪不怪了。
康熙三十六年注定是多事之秋。
四月才到,京城裡頭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這事說起來可大可小,說大,那是因為牽扯進了明相,說小,那是因為這起因還真是一件芝麻綠豆的小事,明珠這人,年紀雖大,仍好色不已,三月份時,許是瞧見家生子中有一顏色不錯的奴婢,隨口誇了一句雙眸清澈動人。她福晉赫舍裡氏就不願意了,她是個朝野出名的醋壇子,回頭就讓人把那奴婢的眼睛挖出來,送去給明珠了。
先不說明珠被嚇得半死,那奴婢的命卻是因此沒了,她爹膝下就這麼個女兒,得知此事,氣得發抖,直接尋了個機會,趁著四下無人,進屋子捅死了赫舍裡氏。【1】
這下可就出大事了。
這赫舍裡氏一死,事情就鬨大了,原本那家仆該被處死,可是卻有人說,這赫舍裡氏是自作自受,人家賣身為奴,當牛做馬伺候你,你還不知足,就為了一句話,把人眼珠子挖了出來,讓人沒了命,這赫舍裡氏是死有餘辜。
明珠聽見這話,險些氣歪了嘴巴。
太子一派和大阿哥一派素來不和,碰上這等機會,哪裡有不借題發揮的道理,立即就讓文人把這事傳了出去,文人的嘴巴可比蠍子尾巴厲害多了。
百姓們一聽得此事,對那奴婢父女同情不已,甚至還有人偷偷地拿了糞尿去潑明珠府上的門。
“我看,今兒個早朝又得吵一架了。”胤禛邊穿著衣服,邊對躺在床上的烏林珠說道。
烏林珠昨夜被折騰了一宿,脖子上還留著痕跡,她半夢半醒地說道:“爺覺得誰能勝?”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就已經不是那奴仆的事,而是□□和大阿哥黨在掰腕子了,最後誰能勝,就說明誰更簡在帝心。
倘若這回輸了,對於大阿哥黨必定是個沉重的打擊。明珠雖然官複原職,但是到現在還沒被重用呢,比不得索額圖這麼多年一直在朝廷當中,權利根深蒂固。再被責罰,那就更加是雪上加霜。
“太子。”胤禛篤定地說道。
烏林珠眉頭挑了挑,坐起身來,青絲順著頭發垂了下來,青絲如瀑,越發顯得膚白如玉,“為什麼?”
“親我一個我再告訴你。”胤禛一本正經地說道。
烏林珠沒奈何地翻了個白眼,拉過他來,親了一口,“現在快說,不然今兒個晚上我陪餛飩和餃子睡。”
“好,好。”胤禛忙說道:“太子那邊現在把事情鬨大,此事雖是太子和大阿哥兩邊博弈,但卻已經牽扯進民意,如今民間都對明相有意見,倘若不罰明相,不足以平息民怒。”
烏林珠一點就通,頓時明白了,她點了下頭,道:“皇阿瑪估計還打著想打壓大阿哥一派氣焰的念頭吧。”
“的確如此。”胤禛點頭道。
現如今太子妃有孕,倘若生下嫡子,太子地位便更加鞏固,老爺子定然不願意看到大阿哥將來和太子爭奪龍椅,故而先前既然讓明珠官複原職,現在就定然會敲打一番,好讓大阿哥一派收斂。
隻是,麵對那九五之位,大阿哥真的能收斂?
胤禛心裡搖了搖頭,縱虎容易,擒虎難。
皇阿瑪養大了大哥的野心,要他心甘情願低頭當個臣子,日後效忠太子,大哥怎麼能願意呢?
果然,上了早朝。
為了此事,兩邊人馬就爭吵開了。
禮部侍郎雅圖就中氣十足地說道:“萬歲爺,那奴才弑主殺人,有違倫常,理當處死,倘若不將他處以極刑,日後天下奴才定然會紛紛效仿,屆時候便悔之晚矣!”
這雅圖真不愧是禮部侍郎,一開口便直切要害。
這赫舍裡氏的死,雖說在百姓看來是活該,可在朝廷大臣和權貴們看來,卻是讓他們物傷其類。這些個權貴,平日裡對待奴婢奴才,那態度可沒好到哪裡去,好似隆科多,一時惱怒,砍殺奴才奴婢,那都不是稀罕事。倘若有人在背地裡暗暗謀劃,想要替那些奴才奴婢報仇,要他的命,隆科多想到這裡,後背就竄起一股寒意。
他素來從不把那些下人當人看,哪裡想到有一天那些下人也會對他有殺意。
故而,雅圖一說完後,隆科多就站出來附和:“是啊,萬歲爺,那奴才應該千刀萬剮,抄家滅祖,以儆效尤!”
太子太傅來保就忍不住出來駁斥道:“隆大人手段未免太過暴戾,那奴才弑主有錯是有錯,可卻也是情有可原,乃是為替女兒報仇,試問若非明相夫人手段殘虐在前,又怎會有那奴才為女報仇在後?那奴才是該死,可卻不至於抄家滅祖,反倒是明相大人治家不嚴,也應當受罰!那明相夫人若是活著,也該重罰,以儆效尤。”
明珠聽得這話,氣得老臉上橫肉一顫,臉色一黑。
太子側福晉李佳氏的阿瑪舒爾德庫此時也站出來附和,“太傅所言極是,此事並非全都是那奴才的錯,明相大人也有責任。”
□□紛紛附和。
其他阿哥和大臣都眼觀鼻,鼻觀心,仿佛自己不在早朝一般。
誰都感受得到今日早朝格外凝肅廝殺的氣氛,誰也不想平白無故被牽扯入這場紛爭裡頭,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行了,彆吵了!”康熙皺著眉頭嗬斥道。
他的聲音讓整個大殿都安靜了下來。
康熙看向明珠,“明相,此事你治家無方的確有錯,倘若你不縱容福晉嫉妒,何來此事?”
“老臣罪該萬死。”明珠心裡頭一跳,連忙屈膝跪下。
“你是有錯,但不至死。”康熙擺擺手,“朕罰你年俸兩年,你可服氣。”
“老臣多謝萬歲爺。”明珠磕了個響頭。
康熙皺著眉頭,道:“至於那奴才,雖殺人事出有因,但是殺人就是殺人,賜他個全屍便是了。”
“萬歲爺英明。”來保等□□高興地弓著腰行禮。
他們對那奴才的死活根本不在乎,隻在乎能不能打擊大阿哥黨,現在萬歲爺發落了明珠,他們自然高興。
胤禛雖然猜中了結局,可心裡頭卻沒多高興,這為人父母後,他就越發能體會當父母的心情,那奴才和奴才的女兒實在是可惜了。
但胤禛知道,即便他替那奴才求情也是無濟於事,弑主始終是一個天大的罪名,就算是□□,也從未有人想保住那奴才的性命,誰也不想去得罪其他權貴。
這事塵埃落定後,胤禛讓人悄悄去把那父女的屍體收攏起來,送回老家安葬了。
這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多的事了。
他看著書房後懸掛著的巨大的“靜”字,心裡頭卻泛起一絲不同尋常的漣漪來。
倘若為人臣子,即便位置爬得再高,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突然間明白了大阿哥為什麼要爭了,倘若他跪下,從今往後,他的子女便是奴才,主子要他們活,他們便能活,主子要他們死,他們便隻能死。
而他不願意。
“蘇培盛。”胤禛看著手中折斷的毛筆,喚了一聲。
“奴才在。”蘇培盛進來,打了個千。
“傳戴先生過來。”胤禛說道,他的眼中有著誌在必得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