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2 / 2)

玩宋 春溪笛曉 4247 字 3個月前

王雱連連搖頭,敬謝不敏:“我還是個孩子!”上輩子還是個理科生呢!和我比畫圖樣試試看!

偶爾被逼急了,王雱才會擠出幾句打油詩來,水平很有理科生的風範,比如解釋自然現象、闡述結構問題之類的,畫風和其他人的一乾小酸詩很是不一致。如此三四次,王雱再不樂意跟王安石去和那些個文人應和了。

直至到了杭州,因著要等叔父王安國過來與他們會合,得多留幾天,王雱開開心心地去找範仲淹學琴。範仲淹長子範純仁恰好也在,接下來兩日便和王安石兄弟倆他們在杭州遊玩。

學琴一年多,王雱的琴技進步飛速。主要是王雱這人有點小強迫症,總想把事情做到最好,每天練習得可勤了,幾乎從不中斷!王雱讓曹立收起琴,對範仲淹說:“範爺爺,等我再長大一些就自己來杭州找您玩兒!”

範仲淹笑道:“等你回了京,離杭州就遠了。”他歎了口氣,“到那時我也不一定還在杭州。”

王雱與範仲淹往來多了,對範仲淹的前半生已有所了解。

範仲淹生父早逝,幼年跟著母親改嫁,一度改姓朱,後來朱家生活艱難,本就看他不順眼的繼兄將他的身世說了出來。範仲淹從此離開朱家,一天一頓白水送硬饅頭熬出頭,改回父姓把他母親接回來奉養。

範仲淹雖然金榜題名,仕途卻不是一路順遂,而是一波三折:太後垂簾聽政時他上書請太後還政;官家厭煩郭皇後要廢後時他上書勸阻反對;宰相呂夷簡當權時他上書彈劾。即便一次次得罪不同的大佬,範仲淹也從來沒有後悔過,就像他對朋友所說的那樣:“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這也正是官家想要施行新政的時候讓他出來主持的原因。

新政這事兒,就需要範仲淹這種不怕得罪人的硬骨頭。

他爹被選中去主持那一場“王安石變法”,也是因為他爹那一身硬骨頭嗎?

天氣晴好,時候也還早,王雱跟著範仲淹道後山散步,沿著春意盎然的山路前行,兩旁開著些梨花、桃花,有點香。王雱仰頭看向範仲淹,發現範仲淹兩鬢花白。

範仲淹今年已經六十一歲了,於古人而言這已經算是高齡。他依然身板挺直,麵容峻肅,似乎永遠都不會放鬆自己。隻有提到琴的時候,他才會稍稍露出些笑容來。

他們這樣的人不在意自己住的是什麼地方,不在意自己吃的是什麼,不在意自己穿的是什麼,不愛華車美人,不愛財帛美酒,不愛高官厚祿。他們在意的,隻有能不能實現心中所想所念的事。

像他爹。

範仲淹感覺到王雱的視線,也轉頭看他。範仲淹一語道出事實:“你心裡有很多疑惑。”

“很多事,我不明白。”王雱說。上一世,他努力達到父母和其他人的期望,成為一個所有人希望他成為的人。毫無疑問,他是成功的,隻是心裡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這一世,他從小泡在甜滋滋的蜜罐裡,每一天都過得有滋有味。

父母對他好,他自然也想加倍地對父母好。這正是他踟躕的地方。吳氏的期望很簡單,隻要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就好;王安石不一樣,哪怕王安石很疼愛他這個兒子,他的心裡還是裝著更多東西,他想做的事比任何人都多,他有滿腔的抱負想要去施展。

作為王安石的兒子,王雱明知道變法極有可能會失敗,卻不能攔著王安石不讓他去做那些事。範仲淹說:“寧鳴而死,不默而生。”擱在王安石身上也是一樣的,讓王安石什麼都不做,安安穩穩活到一百歲,對王安石來說比死了更痛苦!

“你還小。”見王雱神色糾結,範仲淹揉揉他的腦袋,“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現在不用想那麼多,高高興興地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