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現在無比痛恨封建社會,這要是換成二十一世紀,他這個歲數的小孩還不得當成小皇帝供著?!
帶一個四歲小娃娃下鄉考察,真虧他爹想得出來!
對於王安石這個愛下鄉考察的領導,鄭主簿已經有了初步的了解。
領導要去體察民情,他隻能留守縣衙代為處理各項公務。
王安石前腳剛帶著王雱離開縣城,後腳就有鄰縣主簿過來商量水源分配的矛盾,水源是農戶的命根,一個分配不好是要出事情的,相鄰的鄉縣得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時你挖一個渠把水往這邊引,我挖一個渠截斷你的水源,分分鐘能打起來!
鄞縣這一帶水網密布,矛盾沒一些內陸鄉縣那麼大,主簿之間相處非常和諧。
要知道知縣一般三年一換,主簿、縣尉不一樣,主簿、縣尉都是本地人裡挑出來的,很有可能一乾就是十幾二十年,主簿與主簿之間也相熟。
這鄰縣過來的主簿和鄭主簿就有十幾年的交情,聽說王安石下鄉去了,鄰縣主簿便說:“看來鄞縣百姓有福了。”鄭主簿捋著須笑道:“我也這樣覺得。”
鄰縣主簿羨慕得緊:“你們新知縣也信任你們哪,縣中事務全都放心地交托給你們了。”不像他們,遇到新知縣上任就得受一番磋磨,搞什麼新官上任三把火,民生民情不去了解,上來就是發政令、撈政績,把縣裡弄得亂七八糟之後拍拍屁股走人。氣人!
鄭主簿笑著送走鄰縣主簿,心裡也覺得慶幸。一般上頭派下來的知縣都是來撈政績的,混個資曆就往上走,哪會把心思放在處理縣務上?
王安石彆的不說,至少他沒有瞎指揮,願意先親眼看看百姓的生活。
鄭主簿正想著,忽見武縣尉急匆匆地找了過來,手裡拿著張紙條,說:“老鄭,你給我瞅瞅這紙上寫的什麼?我家那混小子也不知什麼時候學了寫字,留了個紙條不見人了,急得我婆娘直接找到府衙來了。”
鄭主簿還沒來得及細看,他妻子也找來了,手裡也拿著張紙條。兩張紙條放一起看,好了,兩個都悄悄跟著王安石父子倆出去了。
武興不用說,王雱這樣那樣地攛掇幾句,他立刻收拾東西摩拳擦掌等天亮。
鄭思則是這幾天被他爹安排的功課壓迫狠了,咬咬牙答應和武興一起尾隨王雱父子倆出行。
王雱和他們說好了,他們先自己悄悄跟一段路,等出了城再追上來會合。到時他們都走出老遠了,王安石這個注重效率的人肯定不會再折返送他們回城,他們就能跟著王安石到處玩去啦!
至於回來後會不會挨打,那就等回來再說吧~
武縣尉與鄭主簿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底藏著的想法:打,必須打,狠狠打!
王雱一點都沒有拐跑人家兒子的自覺,見到鄭思和武興追上來之後假模假樣地問:“你們怎麼來啦?”
王安石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兩個十歲大的小孩,沒把他們趕回去。
帶著三個小孩,王安石走得比原計劃慢一些,不過也正因為領著小孩的緣故,沿途遇到的農戶更願意與他說話了。縣城周圍的農田都是良田,王安石一行人走了半天也沒遇到太大的問題。
等走到一處村莊外,王雱的小眉頭一直皺著,雖然宋朝已經會用堆肥來保持地力,農村的衛生情況還是不容樂觀。
昨天夜裡剛下過一場雨,王雱看著到處都是小水窪的土路以及這裡一塊那裡一塊的人糞牛糞,簡直不知道該從哪裡下腳。
王安石笑他:“小小年紀窮講究。”
武興很實在,拍拍壯實的胸脯提議:“要不我背吧,我力氣大得很,背著你走也不累!”
不,就不,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讓人背。
王雱在王安石和兩個小夥伴的注視下毅然往前邁出一步,鼓著稚氣的小臉說:“我自己走。”
“我愛洗澡皮膚好好~哦哦哦~小心跳蚤蹦蹦跳跳~哦哦哦~我爹爹想逃跑~上衝衝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有空再來握握手~上衝衝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我的爹爹乾淨了~~”大澡堂分了男女,男澡堂這邊飄著王雱嫩生生的嗓兒。
不少人聽這歌兒,都忍不住轉頭往他們父子倆的方向瞧上幾眼。見王雱邁著小胳膊小腿賣力地給他爹搓澡,口裡還把歌兒翻來覆去地唱,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彆看這歌兒都是大白話,聽起來還真是朗朗上口,回去教給自己孩子也不錯。就是詞兒得改改,什麼“我爹爹想逃跑”“我的爹爹乾淨了”,要是自家臭小子唱出來,他們非打死不可。
王安石對自家兒子罵也不是,揍也不行,隻能繃著臉皮由著王雱給他搓背。這大概就是成親帶來的改變吧,以前他有這時間絕對會選擇多看幾本書,可是兒子學會說話之後他不知不覺會把時間花在和兒子相處上。
彆看王安石總一副“我兒子也就一般般啦”的樣兒,在他心裡是覺得他這兒子是天底下最聰明可愛的小孩。哪怕現在王雱胡亂哼著亂七八糟的歌兒引得眾人側目,王安石也不覺得生氣,反正他才剛來京城,也沒幾個認得的人,不帶怕的!
話不能說得太絕對,王安石才剛這樣想著,便聽有人開口喊:“這不是介甫嗎?”
王安石,字介甫。王安石繃著的臉皮瞅了瞅,斜眼瞧了瞧在自己背後蹦躂的兒子,意思是“不要唱了”。
王雱還是很給自己老爹麵子的,不給他搓背了,他繞到王安石麵前踮起腳用濕巾子往那有點發黑跡象的臉可著勁擦了擦,咦,擦不黑白巾子!
看來是臉本來就黑啊!王雱對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滿意,他爹現在天天堅持洗臉,臉上都乾淨了!
王安石把王雱拎到一邊,朝和自己打招呼的人看去。看清來人,王安石露出笑容:“子固兄近來可好?我初來京城,也沒來得及去太學尋你。”
這人姓曾名鞏,字子固,早些年與王安石相識,交情甚篤。曾鞏為人大方,待人至誠,見到歐陽公之後甚至還向對方推薦過王安石。
王雱乖巧地站在王安石身邊,眨巴著眼看向曾鞏。這年頭每個人又是名又是字的,賊難記,光憑一個“子固兄”,王雱還真不曉得這人是誰。
曾鞏見了王雱,誇道:“這便是你們家雱兒吧?你在信中常提到他,我早就想要見一見了,一直沒機會,沒想成在澡堂裡見著了。”末了他還促狹了一句,“介甫你可是澡堂裡的稀客啊。”
王雱聞言頓時一臉譴責地看向王安石,意思是“老爹你看看你,不愛洗澡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譴責完王雱又回過味來,他爹和這位好友通信時常提起他!王雱兩眼亮晶晶,麻溜地追問:“哎呀,子固叔叔,我爹都怎麼說我的啊?”
王安石繃著臉敲他腦袋:“叫曾叔父。”
王雱隻能捂著腦袋乖乖改口:“曾叔父。”
“小孩子嘛,想怎麼叫就怎麼叫。”曾鞏性格疏朗,笑著揭了王安石的底,“你爹爹在信中總說你機靈,從前與我是以文相交的,自你稍長些,他的來信便都是寫你的趣事。我還沒見你呢,已從信裡知道你學完幾個字啦!”
王雱看向王安石的目光頓時不同了。難怪這位叔父要來擠兌他老爹了,原來他老爹居然是隱藏的秀娃狂魔!妥妥的朋友圈毒瘤之一!又不是自家孩子,誰會想看你兒子怎麼吃喝拉撒學跑學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