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紅蓮罪(2 / 2)

魔王隨意一甩長刀,抖落刃上的鮮血:“根本沒有什麼血肉金剛,有的隻是陷阱罷了。會跳進這個陷阱的人,根本不配掌管我族。”

冷峻的青年走到沙由刹身邊,手中刀刃微微轉了轉。主人一死,他精心煉製的血肉金剛立刻成了斷線的傀儡。

在他提刀欲斬的那一刹那,夜砂的飛鏢終於出手。

他不會是這個人的對手,夜砂從第一眼望見他的時候就知道,但他永遠不會丟下師父不理。

在對上那雙猩紅眼睛的時候,夜砂想,果然是無懈可擊的強大,那強大的姿態近乎於美本身。

他和他想象的一樣強大……和他想象中,“非天”這個種族原本的姿態一樣,他突然滿足了。

死在強敵的手上,他無怨尤。

可魔王留了他一命。

“你的眼神同這一界中其他的非天都不一樣,我想我們不需要自相殘殺。”魔王俯下身,在他耳邊告訴他,“你不天真,也不軟弱。”

天真和軟弱,是魔王對他師父的不幸命運所下的定義。

“天真,注定受到欺騙;軟弱,就會依賴他人。從他選擇把本族的命運交到一個外人手上開始,他就該死了。”

影陀羅見證了魔王軍那駭人聽聞的強大,他也要組織一隻軍隊與之相抗,沙由刹救世心切,是以暴露了本族的隱秘。血肉金剛軍,本該是救世的神兵利器。

“你師父以為,他的盟友會和他一樣善良到底,卻沒有想過一個道行低微的修士,突然駕馭了無數法力高強的邪神,權力在手,他還能不能維持道心不變?”魔王冷笑著,“所以,他被他的盟友算計了,連帶奉他為王的兵士都被煉成了傀儡。”

“我們的力量,就是這麼一種可怕的東西。握在手上,不成神便成魔,永遠做不了普通人。”

夜砂抱著師父的身體,師父的體溫涼得他渾身顫抖。他又開始覺得冷了,但這一次沒人會來溫暖他了。

他辯解道:“我師父隻是救人心切,他太想幫助族人脫離苦海了……”

“所以他就去祈求他人?”青年嘴角的笑猶似一朵徐徐綻放的曼荼羅,詭豔帶毒,“祈禱是沒有用的,他選擇的是一條錯誤的道路。”

夜砂咽下了淚意,冷冷道:“說的好像你這個瘋子知道正確的路一樣。”

魔王轉過身,他的眼睛亮得驚人,要是捅破了天,天上星星燃成的天火說不定就是這個樣子。

“我不知道什麼是正確的道路,但我至少知道什麼是有用的,你要來見證麼?”

就是在那裡,夜砂見證了這個瘋子血祭天下。

其實是不見血的,但的的確確是憑一介魔物之身,摧毀了整個世界。

魔王的身後張開三對遮天蓋日的黑翼,手上托著一朵紅蓮,蓮上有小小睡佛一座。睡佛張口,整個世界的元氣都被吸入口中。

於是天崩地裂,萬物歸寂。

魔王一手托蓮,一手拉著夜砂,投身躍入混沌之海。

然後溯遊而上,回到了他們的故鄉。

昔日八部眾居住的天界,如今隻剩無垠火海,業火之上遍開紅蓮,有罪的魂魄日夜在烈火中受儘煎熬。

青年搖落了手中之蓮,裡麵藏蓄的天地本元傾瀉而下,掛出一道銀河。天河之水澆熄了火海一角,烈火退去,露出初生的泥土。

“隻要有足夠的元氣,我們的世界總有一日能夠複生。脫離了紅蓮海的魂魄,至少還可以轉世成為我們的族人。”魔王說。

“原本你師父死了之後,魂魄也要回到紅蓮海來受苦的。但我方才消解的是他所在的那片海,所以他還有轉世的機會。隻要活著,總有一天會再相見的。”

夜砂的淚落在業火上,很快便被蒸為煙氣。

他想起了一件事,猶猶豫豫問道:“這萬萬年來,族中一直有新生兒出生,並沒有因死者魂歸紅蓮海而減少人數……都是因為你在用元氣消解紅蓮海嗎?”

魔王微微頷首:“是,但不全是我的功勞,我還有同伴。何況……我們怎麼可能引頸受戮?”

青年兩道長眉飛如劍戟,眼中神采輝煌。隨著他陡變熱切的目光,夜砂看向了紅蓮海的海心。那裡有一朵龐然盛放的紅蓮,寬大的蓮心裡,可以看見兩個影子。

比苦海中任何魂魄都更清晰的影子,如兩尾小小的魚兒。

“保有我族力量的人,終究會醒來。”魔王說,“而力量,可以換來一切。”

那兩個孱弱的影子,是幼弱如蓮間紅鯉般的兩個孩子。同紅蓮海中其他魂魄不同,他們不哀嚎亦不慘叫,隻是安然沉睡。

夜砂望著他們童稚的睡臉,一會兒覺得他們隻是孩子,一會兒又覺得從血脈深處湧上一股敬畏。

黑發青年踏在業火中翩然一禮,說:“這是我們最後的王和帝姬。”

那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秀麗相貌極其相似,恰如孿生,分彆在眼尾有一滴血淚狀的紅印。

隻是女孩子的血淚印在右眼尾,顏色淺淡,似一筆胭脂桃花妝,而男孩子的印記在左眼尾,猩紅如血正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