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並歸去(1 / 2)

深宮倚絕壁, 山上石階蜿蜿, 苔痕深深, 潤了一夜的深春雨。

亡山的最深處, 擎天高崖上築著一座烏雕石塔,那是魔宮的外殿。今日,亡山的新主要在那裡閉關。

相彆辭向一眾魔將宣布, 他覺醒不久, 修為不穩,需要閉關修煉來度過心障。“我的法體已經脫胎換骨,我的修行也必須隨之改變,刻不容緩。我不想做一個連刀也握不動的人……多做一天也不行!”

眾人自是稱許他的決心。沒有爭強決勝的心氣,算什麼非天之魔?但要留他一個人獨探道途, 艱難求索,他們總還是放心不下。

“屬下對於本族修持的種種功法還算有些了解,如蒙不棄,願為主上排憂解惑, 指點迷津。”

迦檀單膝跪倒在相彆辭的麵前,黑發迤邐淌過背上輕衫, 垂墜的瓔珞叮鈴作響。他的姿態柔順而謙恭, 卻又如一堵城牆般堅固難越。

“需要的時候我自會問你, 但我要清靜專心的時候,你不可以擅自打擾我。”相彆辭蹙起眉, 一心要支開他, “難不成, 你就這麼想做我的師父,想對我自己的修行指手畫腳?”

迦檀一滯:“當然不是,屬下豈敢……”

他還沒有放棄,可這時咒姬從她一貫的神遊中驚醒了,轉過臉來瞪他:“迦檀,你僭越了。”

她的秀頰玉容上刻著種寒冰般的高傲,斜睨著他,提醒他何謂尊卑,何謂上下。迦檀知道她的性子有多執拗,一時半會說服不了。他不欲與同門爭執,最後也隻板著臉行了一禮,就此告退。

可他閉關的石塔下,一樣有魔兵重重把守。每一處陣眼上都有一名親衛站定,俱是身姿曼妙、容色妖冶的豔姬。

正是傳說中羅刹女的十二天魔陣。

絕色美女的一眄一睞,一呼一吸,霎時間將殺陣化作了十丈軟紅溫柔鄉。

“……”

相彆辭想起了凡間關於十二天魔陣的種種冶豔傳說,頓時警惕非常,目不斜視地走過去,生怕中了她們的媚術。

伴在他身邊的陰綃十昧雖是盲眼,對於旁人的動作卻極是敏銳。她察覺到主人一下子身形緊繃,舉措之間帶出了戰意,心中一時大惑不解。

為何主人會對自己門下的兵陣露出敵意?而且還是這般緊張無措的模樣,遠不如平時鎮定。難道……

“殿下,您是否於雲雨一事毫無經曆?”她恭恭敬敬地問道。

“啊?!你,你……”相彆辭沒想到這羅刹女平日裡是個悶葫蘆,一開口卻語不驚人死不休,把他常年冷淡的臉都激出了血色。

十昧從容地接了話:“看來是了。您既然是童子之身,自然不曾見識過這般綺豔景象。不過您不必驚慌,我族之中軍紀森嚴,這些姑娘誰也不敢嚇唬您的。”

“……”相彆辭深感挫敗,步履如飛,無比渴盼衝到塔裡將自己關起來。

“不過,”陰綃十昧又沉吟起來,秉著她一貫的多思與謹慎,“在夜砂先前的彙報中,曾提過萬神闕的首座是您的前道侶。您為何卻還是童子之身?那樣的美人,就算與我們是敵非友,錯過了也是遺憾……”

她不提明月懸還好,一提他的名字,相彆辭再沒法壓下臉上的血色了。還未等少年開口喝止,這女人帶著滿臉憂思又發一擊。

“若主上玉體有恙,不管是什麼地方不行……都可告知屬下。為了您的完美無瑕,我們能做任何事。”

“……我,很,好。”相彆辭艱難擠出這幾個字。

“哦,”女人臉上神色自若,眼中甚至湧出稍許欣慰,“那就是少主坐懷不亂,淡看天下美色。如此意誌,令屬下且讚且喜。”

“……”

相彆辭發誓,若再見到她,他一定會下令叫她時刻保持沉默。

石塔裡的屋子並不開闊,四壁皆作灰黑,明明那麼乾淨,可還是有著揮之不去的血氣。牆上雕繪重重,細看去,畫的卻是邪祟、戰亂、無儘的殺伐。

還有紅蓮業火,苦海無邊。血與淚是浩瀚的,而世界似乎隻是血浪淚海中的一葉小舟。

令人望上一眼,心就抽緊了。

相彆辭收回眼,狠狠喘了口氣,以食指按住額上無形的兩生之印,向那頭傳音道:“……阿懸,帶我到你那邊去吧。”

明月懸衣袂飄飄,立在小神行洲的一處燈岸上。春朝的風拂過他殊麗的臉,容光太盛,反而如清晨流轉的露水一般,燦爛而不分明。

咒印之力在他指尖遊走,頃刻之間,遠在亡山石塔中的少年就被拉到了他的眼前。

明月懸嘴裡銜著片葉子,衝他嗚啾啾吹了幾聲才拿下來。葉笛小曲明媚跳脫,吹動繚亂春光。

“歡迎回來,恭喜你逃出地獄。”他笑吟吟望著眼前的年輕人。

水鄉花影裡,銀發玄裳的年輕人也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不再像是一柄要劈開這四方春景的冷劍。

兩生之印,最玄妙的用處即是瞬移千裡,轉眼間就能將一人拉到另一人的身邊。隻是施術時必須同心協力,任誰心存半點猶疑,都不可成。

明月懸成功將相彆辭用兩生之印拉回了小神行洲,猶不敢鬆懈,抬手畫出四道八卦印,靈氣繞著少年周身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