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迎朝臉上蕩開一個灩灩的笑：“你師父和我的複仇……這二者之間有什麼關係，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明月懸發間的春神鏈輕輕搖曳，往下瀉著銀光，尋常人決計想不到，淩厲的劍光也有如此順從自然的時候，遠望著如瀑如流。
他望著相彆辭激動的麵龐，忽然有一絲分神：相彆辭那細膩的心思，終於用在了正途，用在了世人身上，這是否也意味著，他決不會墮落成那等魔王呢？
青年臉上浮著一縷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暖煙嫋雲般的淺淺笑意。
但這笑意下一瞬就逝去了，明月懸驚覺，自己聚集起的劍氣正被幾道魔息死死鎖住！
雪迎朝的鎖靈陣，其實一分為二，一半在幻影天城外，一半儘數鎖在了他的身上。
那邪神明麵上是在同相彆辭打鬥，其實暗地裡，全副精力都用在了他的身上。雪迎朝傾力要製住明月懸，在他的劍伸進自己身前三尺之前，就要將其砍斷！
明月懸此刻，才是雪迎朝的對手。
而持刀與雪迎朝相對的相彆辭，不過是被邪神逗著玩兒罷了。
雪迎朝也感應到了，自己的禁製在明月懸身上大獲成功。於是他心滿意足，也懶得繼續陪相彆辭過家家一樣相鬥了。
“你知道自己輸在哪裡嗎？”雪迎朝纖秀的指開開謝謝，如手撫琴弦，叫人眼花繚亂。
相彆辭刀勢一滯，而後，雙刀竟然脫手飛出！
修行這麼多年，竟然還會讓刀脫手？少年的心裡掠過一絲憾恨。
他知道自己輸在哪裡。修羅之血在他的體內覺醒了，他卻不願動用這力量……
這力量吞天噬日，淩駕一切，可他總覺這力量有朝一日或許也會吞噬了自己。
紅蝶流火在他身側收束，宛如一個牢籠，他發現自己已經無法進退。往前往後，天上天下，哪裡都是要置他於死地的烈火。
雪迎朝隔岸觀火，神情疏離又高高在上，仿佛一位真正的神祗，翻手覆手間操縱他的命運。
又或許，從孩提時起，他本來就不曾逃離過這位神明的手掌心……
“你回不去了，從前教給你的佛法，早就被修羅的火吞噬殆儘。不動用阿修羅的力量，你就隻是一個廢人罷了。”
雪迎朝眯起眼，一道火鞭啪地抽過相彆辭的臉，在少年臉上留下深深鞭痕。
“你難道甘心做一個廢人麼？”
相彆辭忍下疼痛，冷冷道：“與你無關。”
雪迎朝道：“我們都一樣是天族的叛逆者，不該出生的修羅子，你為什麼要竭力撇開我？須知你拒絕我，就像拒絕你自己。”
他有些惆悵，瞳眸渺茫起來：“我們真是很像啊……無論是血統，還是被厭棄的身世，就連對明家人的態度也……”
雪迎朝轉向明月懸，神色複雜：“我曾經也那麼相信明家的家主，對他言聽計從，奉若神明。”
明月懸咳了一聲：“可我不是明家的家主啊，我那一支隻剩我一個人了。”
雪迎朝道：“反正都姓明，不是什麼好東西。”
明月懸：“……你知道天底下多少人姓明嗎？一下遷怒這麼多人不太好吧？”
塔中忽然蜃氣大盛。
明月懸和相彆辭的身後，無聲無息地出現了兩隻蜃，張開巨大的殼迎向他們。
赫然要將他們吞噬。
明月懸輕輕抬頭，正看見蜃殼流光溢彩的內壁，啪嗒一聲滴下粘液來。
擦著他的發梢滴下。
“就算要拿我們去喂蜃，也不用這麼惡心吧？”明月懸發出抗議。
雪迎朝抱臂望著他：“你這樣的美人，沾上齷齪的東西才叫人痛快——我喜歡摧毀那樣的美。不過，死到臨頭，你就一點不怕嗎？”
相彆辭臉色雪白，眸光一閃，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但明月懸透過兩生之印，悄悄在他心裡傳來點安撫的意思。
他要他稍安勿躁。
“雪尊主，要死了當然令人難受，您能不能讓我做個明白鬼呢？”明月懸徐徐發問。
雪迎朝挑了挑眉：“你還是死心吧，無論從我嘴裡套出什麼話，都沒有翻盤的可能。”
明月懸輕聲道：“不是為了翻盤，我隻是單純地好奇無比……三千年前，自在天城那場恩怨到底是如何結果的？君臨天城的聖子究竟又想出了什麼法子來挽救全族？如此天縱英才的他，又怎生敗在了你的手上？”
雪迎朝無動於衷。
明月懸下一句話，卻動搖了他麵上的萬年冰雪，心底的千年冰霜。
“幻影裡的你已被投入了死陣，理應魂飛魄散，怎麼又逃了出來，續命到如今？”
“——是你的戀人幫了你嗎？”
靜默良久，雪迎朝突然抬手，抵住了額頭。
仿佛要索取一點稍縱即逝的溫暖。
“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