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王站在書房裡, 看著桌上的兩幅衛防圖,麵上帶著滲人的冷笑。
這兩幅皇宮衛防圖,大致輪廓無二,偏偏重要的關節處卻完全不一樣。
一張是他從搖光送的那盆花的花盆裡掏出來的,一張是晏清毓遣人送來的。
孰真孰假, 卻需要他自己來定奪。
蘇搖光不至於巴巴地送來一張假的, 一旦拆穿了, 她也落不得什麼好處。如若這張圖是假的, 那必然是洛衍書已經察覺到了不對,故意為之。
晏清毓則不好說, 他若送來假的, 必是洛衍書授意他假意投誠。但若是真的,那此人倒是可以結為盟友。
但無論孰真孰假,他二人必不是同一個陣營,不然也不會撞到一塊兒,露了馬腳。
且無論孰真孰假, 總有一方表明,洛衍書已有了防備, 打算拿自己開刀了。
洛衍琨思忖半晌,陰沉沉地笑了笑,拿起一張衛防圖, 送至蠟燭上方, 火舌一舔, 很快便肆虐開來, 將其吞噬為灰燼。
搖光離開王府後卻並沒有回宮,而是差人駕著馬車,從城東到城西,跨越了一整個盛安城後停在了文遠侯府前。
這是她第一次來晏府。
晏家是世襲罔替的侯位,卻是個清爵位,有地位歲銀,卻無實權,在朝堂上一直明哲保身,加之晏老太傅在洛楚臨為質子時是他的老師,待他有恩,是以晏家才在朝代交替中未曾受到損傷,全身而退,清貴依舊。
洛楚臨即位後,還任命晏老太爺為太子太傅,晏清毓為太子伴讀,舊臣新貴,家族榮光,方才延續了下來。
晏府的門人未曾見過搖光,但見其裝扮華貴,氣度不凡,也知是貴人,忙客氣地問道:“不知這位小姐可有何事。”
玲瓏忙上前一步道:“我家小姐特來拜訪貴府三公子,還勞煩小哥通報則個。”說著掏出些碎銀子欲給他。
晏家家風清正,下人們素來也約束甚嚴,都不是那些沒見識隻會耍滑頭的,忙推拒了,客客氣氣地行了個禮道:“貴人請稍等片刻,小人這就前去通報。”
不一會兒晏清毓便撐著傘出來了,應是剛沐浴過,頭發柔柔地垂在肩頭,還略帶些濕潤,鬆鬆地束了件袍子,披了件鬆青色的外套,行色匆匆。
見了搖光,方才緩了神色,柔柔一笑:“你怎得來了?”
“最近總是下雨,便想來看看你。”搖光瞧見他,也突然卸去了方才在安南王府的不安與焦慮,無意識地便脫口而出。
晏清毓眼裡的笑意更溫柔了,往前走了幾步,將傘舉在搖光的頭上,柔聲道:“若是小姐今日無事,可願與小生共聽秋雨。”
“公子相邀,卻之不恭。”
到底是幾世鼎盛的清貴人家,晏府依著西山山腳,占地遼闊,其間園林卻絲毫不帶俗貴之氣,倒處處透著江南的雅致,假山疊嶂,曲水清潭,秋雨落下,發出點點清吟。
兩人共撐一把油紙傘,相依而行,下人們識趣地遠遠跟著。
“府上竟未將這些殘荷拔去。”兩人行至一處水榭,搖光瞧著湖麵上枯敗垂黃的荷葉出聲道,“宮裡見不得這些,但凡有片黃了的葉子,便拔去了,似乎看不見這些枯敗,萬物便真的不會枯敗一般。”
“是我特意命人留下的,四時皆有其景,我不喜菊之絢爛,總覺與秋意不襯,是以隻愛聽這殘荷秋雨,梧葉萋萋。”
“公子是個雅人。”
晏清毓聞言笑了笑:“若非有這等閒情,又怎會在梅林得遇佳人呢?”
是了,尋常人又如何會在大雪紛飛時孤身去那後山深處,隻為尋得一支綠梅。
或許這便是緣吧。
搖光看向湖麵,淡淡開了口:“是呀,已經入秋了,再過兩三月,相國寺的梅花也該開了。”
“隻可惜此秋卻是個多事之秋。”語意裡帶了些無奈悵惘。
搖光收回了目光,側了身子,看向晏清毓,隻覺或許是秋意有些肅殺,他今日的模樣多了幾分清冷。
“這個秋天過去了,相國寺的梅花開了,你可願與我一道去看一看?”
晏清毓也微低了首,迎上她的目光,淺淺笑道:“甘之如飴。”
“盛安的冬天有些冷,聽聞江南會暖和許多,隻是冬日的梅花卻不如盛安開得好,那你可還願隨我去越州?”
搖光看著他,心裡卻有些忐忑,她知道自己是歡喜他的,亦貪戀他的溫柔。縱使原本他會因為種種誤會與搖光漸行漸遠漸無書,但他從未真的害過她,不過是他心中的家國孝義太沉重了。
如今她來到這個世界,一切重新來過,那她是否可以帶他遠離此間紛爭,若退,便做一對富貴閒人,若進,亦可與他並肩作戰。
等到自己圓滿完成任務,功成身退,也不枉來了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