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一百一十八章(2 / 2)

雲扇兒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前頭是什麼都心知肚明的皇上,身後是威逼利誘的那人,懷裡是生死未知的孩子,她突然發現自己把自己作到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地步。

似乎橫豎都是一死,而且還會帶著寶兒一起死,她該怎麼辦。

她的淚大滴大滴地落下,落到了寶兒紅彤彤的臉蛋上。

“阿娘......”孩童軟軟糯糯的聲音虛弱地響起,“阿娘彆哭......寶兒不疼......”

雲扇兒的淚終於忍不住決堤了。

“陛下......求您,求您救救寶兒吧......”雲扇兒狠狠地磕了一個頭。

洛衍書依然不為所動:“朕也說了,朕救不救得了他,你心裡當是有數的。”

“皇後娘娘,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救救寶兒吧,妾身知道您一定有辦法的,您一定知道這個毒怎麼解,求求您了,皇後娘娘。”

搖光斜斜倚著椅背,撥弄著手上的護甲,懶懶道:“話可不能亂說,沒得說成這毒是本宮下的一般。方才梁太醫也說了,這毒隻有至親之人的血可解,還得是男子的血,你求本宮,本宮能有什麼辦法?你還是好好求求陛下吧,指不定陛下心軟,便賞你母子幾滴龍血。”

雲扇兒聞言卻不說話了。

洛衍書笑了笑,低頭抿了一口茶:“皇後倒是心善,竟舍得讓朕用龍血去救這麼個孩子。諸位愛卿,你們看戲也看了這麼久了,可有什麼看法?這孩子,朕是救還是不救?”

梁大人先答道:“回稟陛下,若此女子所言非虛,這位孩童當真是龍裔,自當該救,隻是如今皆是這女子一麵之詞,還需商榷啊,畢竟龍體金貴。”

搖光卻笑了笑:“陛下,依臣妾看來,不若先試一試,若救得了,陛下喜添長子,皆大歡喜,若救不得......”

說著頓了頓:“若救不得,便是該殺殺,該死死,臣妾也不攔著你。”

笑得溫柔端莊,雲扇兒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總算知曉為何洛衍書會如此中意蘇搖光了,他們兩個人,分明就是一類人。

洛衍書似乎很滿意搖光的提議:“那便如此吧,梁太醫,取針來。”

“陛下!”雲扇兒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洛衍書抬抬眉:“怎得?你是還有什麼不滿嗎?”

雲扇兒徹底失了主意,求救般的看向身後,幾個大臣依然巋然不動。

雲扇兒蠢,他們可不蠢,他們心裡明白,這便是皇上和皇後作戲給他們看,敲打敲打他們罷了,什麼下毒,什麼至親之血,也就隻能糊弄糊弄這等無知婦女了。

“陛下,雲扇兒知罪,雲扇兒有話要說。”

雲扇兒見那人絲毫沒有幫助她的跡象,已明了自己如今已然是顆棄子,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打算給自己和寶兒生路,明知必死無疑,卻還是誆了她來,不過是想拿她做筏子,獻祭於君臣之間的博弈罷了。

這世間,從來沒人待她雲扇兒仁義過。

“哦,你有什麼話要說?”

雲扇兒抹了抹眼淚:“是妾身一些私心話,還望陛下屏退眾人才是。”

洛衍書聞言也揮揮手,示意幾位大臣先下去,卻有人按捺不住了:“陛下,休得聽此等妖婦胡言。”

雲扇兒冷笑一聲:“我如何胡言了?倒是溫大人你,才是一直在胡言吧。”

向來穩重的溫大人麵色劇變:“爾等愚婦,休得妄言,你已為人母,說話行事自當慎重。”

“大人您飽讀詩書,位極人臣,可如今除了拿我兒性命威脅我,又還會做什麼?你誆了我來,不過是想用我和我兒子的命為你女兒鋪路罷了。”

“住口!”

“溫愛卿!”洛衍書一聲冷嗬,“這是朕的禦書房。”

“陛下,臣有罪。”

“你是有罪,不然今日朕也不會讓你到這兒來了,還有剩下幾位大人,也好好瞧瞧,莫以後犯了同樣的忌諱。朕可不想昔日的肱股之臣,被抄了一家又一家。”

語氣雲淡風輕,在座的大臣們背後卻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來。

“朕已親政四年,可是為什麼,你們還總是覺得朕是個軟弱無知的小兒呢?”洛衍書勾了勾嘴角,“是朕太仁慈,安家的下場不夠慘?還是洛衍琨死得不夠難看?讓你們覺得朕便是這般好拿捏的?”

話音未落,就跪了滿滿一屋子:“微臣不敢。”

“不敢?你們有什麼不敢?朕剛大婚,心情好,便與你們說道說道,今日也是皇後有閒情,陪朕演了這麼一出戲,本想敲打敲打你們便罷了,如今看來,有的人卻是被權勢富貴蒙了心,敲不醒,就不要怪朕撕破臉麵了。”

“微臣不敢,還請陛下責罰。”

“哼,翻來覆去除了這些套話,你們還會什麼?當年朕生死不明之際,你們背地裡做了些什麼,朕不是不知道。後來朕要封越州王,你們不同意,朕要立後,你們也不同意,朕這個天子坐在龍椅上卻處處要受你們掣肘,你們說,這個天子朕當得窩囊不窩囊?”

幾位老臣心裡已虛,皆不敢多言。

“如今,朕立了後,你們一個二個巴巴地又把手伸進朕的後宮來了,你們不就是想把你們的女兒送進宮嗎?成為寵妃?貴妃?皇後?然後你們的外孫便是太子,而後你們便是國丈,好不風光。”

“陛下,微臣不敢。”幾位老臣的汗,已經浸濕了衣物。

“你們不敢?你們還有什麼不敢?這個女人。”洛衍書說著指向雲扇兒,“朕從頭到尾未曾碰過,還將其充入軍營,就這樣的女子,你們也敢拿來送進朕的後宮?你們是想置朕於不義,還是置皇後於不仁?你們已經算計好了讓她死,卻有沒有想過,你們的九族皆會為她陪葬?你們不過是拿捏住了朕想要民心罷了,那今日朕也告訴你們,朕非良善,此事牽連之人,朕,絕不姑息。”

雲扇兒徹底懵住了,她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卻原來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她抬頭看向坐在上首淡然無波的蘇搖光,突然明白了,這個女人,這輩子都不會被從雲端拽入泥濘的,因為她的倚仗,是遨遊天際的龍,龍不亡,她不墜。

而這些大臣,還有她自己,卻觸及了龍的逆鱗,誰也逃不了了。

雲扇兒抹了抹眼淚:“陛下,罪婦認罪。”

“何罪之有?”

“鬼迷心竅,利欲熏心,冒充龍裔,陷害皇後,其心可誅,萬死難辭。”

“所為何?”

“為了活。”

雲扇兒看了看懷裡的孩子,突然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好歹寶兒他沒有中毒,隻是發燒,明天,明天他就好了。

“可有人指示?”

“禮部尚書溫大人。”

“許你何利?”

“保全罪婦孩兒。”

洛衍書看了看她:“你若將所有事情細細道來,朕亦會保全你孩兒。”

“謝陛下隆恩。”雲扇兒重重磕了一個頭。

“來人,將雲扇兒還有這幾位大臣關押起來,細細審問。”

“諾。”

事情發展得太快,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求饒,幾位大臣便被收押了。

偌大個禦書房,突然間隻剩下了帝後和一個哇哇啼哭的小兒。

玲瓏瞧了瞧那個哭唧唧的粉團子,歎了口氣,將孩子抱了下去。

洛衍書拽過搖光的手,問道:“方才我可是嚇著你了?”

搖光搖了搖頭:“你是帝王,本該這樣,陛下這般時,甚是迷人,為何人後你卻那般沒臉沒皮?”

洛衍書:“......”

他的皇後向來與旁人不一樣。

“陛下,那孩子,你卻打算如何處置?”

“稚子無辜,估計他娘也不知道他爹是誰,找個良善人家收養了吧。”

搖光點點頭:“還是把身世瞞著的好,讓小孩子清清白白地長大,莫再和他娘一樣。”

洛衍書理了理她的鬢發:“你倒是個心善的。你放心,朕這一生,除了你,不會再娶任何一個女人,沒得把你卷入那些齷齪紛爭。隻是......”

“隻是什麼?”

洛衍書曖昧地笑了笑:“隻是綿延子嗣,開枝散葉的重任就要落在皇後一人肩頭了,皇後還要多努力才是。”

“洛衍書你又不要臉。”

“沒大沒小,叫朕陛下,三從四德三綱五常學過沒?”

洛衍書逗著搖光,刻意讓她不去想剛剛離開這兒的那個女人,失去了所有利用價值後便步入了死亡。

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仿佛那場腥風血雨與她無關。

昭安四年末,禮部溫尚書、戶部梁尚書並盛安府尹,買通民婦,冒充皇嗣,陷害皇後,試圖混淆皇家血脈,禍亂宮闈,其心可誅。

帝查之,念其功高勞苦,免其死罪,抄其三族,沒入奴籍,三代以內不得科舉經商。

兩大世家轟然倒塌,與其息息相關的各大世家也皆受了重創,天子趁此之際,將分散在各個世家中的權利紛紛收回,牢牢掌控於手中。

兩朝更替,新貴舊臣爭利,導致分崩離析一盤散沙的大楚朝廷終於在新帝親政的第五個年頭,實現了高度集權。

而就在這樣的高度集權之下,明德帝洛衍書帶領他的心腹,開創了幾百年來最強大的盛世。

史稱昭安之治。

而那場腥風血雨之後,再沒人敢提出讓天子擴充後宮。

於是這位盛世之主,坐擁天下,卻一生一世隻有一個女人,一帝一後,白首不離。

不過那些都隻是後話了,在搖光心裡,洛衍書不過是她的愛人,她的夫君罷了,隻是她的夫君有些特彆,所以事兒多了些。

她其實未嘗不知洛衍書給她營造的盛世之下是怎樣的驚濤駭浪,可是她相信洛衍書,於是她便放縱地享受他的寵愛。

宮人說,皇後夜夜宿在崇華殿是不合規矩的,於是從此變為洛衍書夜夜宿在鳳儀殿,甚至搬了半個禦書房過去。

宮人說,皇後老是直呼陛下名諱是不合規矩的,於是每次洛衍書來見搖光時便勒令下人用棉花捂住耳朵,他的皇後,便是叫他臭不要臉,也是甜的。

宮人說,皇後老是貪涼,又愛吃冷食,又愛玩水兒,長此以往,於龍嗣不利,於是洛衍書下令以後鳳儀殿要用冰必須過他的眼。這件事,可縱不得她。

又是一個夏日的午夜,搖光蒙了一身汗,覺得難受極了,推開洛衍書:“熱死了,你若再不準我用冰,我便不要你抱了。”

洛衍書熟練地從枕邊拿過扇子,給她扇著風,無奈道:“這才初夏,你早早用了冰,又要受涼。太醫說了,你因為上次墜江,受了寒,這幾年不好好調養,於子嗣一道會有些艱難,所以莫要任性可好?”

搖光撅了撅嘴,不滿地背過身去。

洛衍書輕輕給她扇著風,吻住了她的耳垂:“搖光,我想要個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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