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連下了三天,地上的積水足以沒到成年男人的小腿肚,好在家家戶戶的門前都修成了斜坡,屋頂也是專門加固過的,這才免了家裡被淹的事故。
雨勢時而會小些如春日細雨,時而會短暫停止,但不一會兒又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房簷上雨水劈裡啪啦墜落,形成天然的水簾,阻擋了人們出門的腳步。
既然不用出門上工,李紅枝母女就搬了個小馬紮坐在門口就著天光納鞋底,溫朝陽也帶著甜寶在堂屋裡頭玩。
蘇承祖坐在門檻邊,擰眉看著外麵連綴不斷的雨勢。
這雨,再這麼下下去,隻怕就不好了。
“唉――”蘇承祖長歎一口氣。
而如他一般歎息憂心的人在村子裡不知有多少。
趙家。
“這樣下去恐怕不行。”趙建國吧嗒吧嗒抽著一杆旱煙,看著天色滿心憂愁。
“爸,萬一要是下太久,咱們就該早做準備了。”趙愛黨站在他身後說道。
並城常年夏日這麼下雨,他們自然有一套應對措施。隻是趙建國還是懸著顆心。
他今年也是五十好幾的人了,村裡像他這麼大的,早些年都經曆過幾次洪澇,也就是這十來年風調雨順,有時下幾場暴雨,可來的快去的也快,對莊稼沒什麼大影響,加上大隊裡的排水係統一代一代做的好了,大家夥兒的日子才能過得自在輕鬆。
隻是,今年這樣子不對勁,這三天雨勢幾乎片刻未停,而且看這一泄如注的樣子,隻怕這雨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了。
這樣下去,糧倉裡的麥子受潮不說,隻怕地裡剛下的紅薯秧子也受不了。
越想越愁眉緊鎖,趙建國索性吩咐兒子,
“愛黨,去把你蘇叔、劉叔、李叔、張叔他們都叫咱家來。”總得大家討論出來個對策才行。
趙愛黨還沒應聲,劉翠英心疼兒子,連忙攔住不讓走,
“這麼大的雨,誰願意出門兒啊,他們要是不來,到時候咱倆愛黨不是白淋一身水嘛。”
眼見趙建國又拉下臉來,劉翠英趕忙改口,
“再說了,萬一明天,甚至今天晚上這雨就停了,你不是白叫人冒雨跑一趟嘛。”
趙建國搖搖頭,
“寧可現在做的準備用不上,也不能叫出事兒的時候咱一點準備都沒有。”
說完瞅了趙愛黨一眼,趙愛黨知道他爸這是主意定了,也沒廢話,抄起鬥笠就衝進了大雨裡。
劉翠英埋怨的捶他,
“你不心疼兒子我可心疼,萬一著了涼落下病根我可跟你沒完。”
趙建國說,
“這關係到整個大隊這麼多人的吃飯問題,彆說讓他跑這一趟,就是讓他再跑十趟百趟都是應該的。再說了,人家老蘇老劉他們一個個年齡都大了還能冒雨前來,我兒子怎麼就不行。”
劉翠英啐他,
“你就知道人家會來?”
趙建國睨了他一眼,劉翠英訕訕的閉了嘴。
“行了,去燒個熱水,彆一會兒人家來了沒口水喝。”
劉翠英隻好掩了心思鑽進火房。
……
大人有大人的煩惱,孩子有孩子的擔憂。
這會兒村裡還沒通電,更遑論電視機之類的消遣品,至於半導體啥的也是貴的要死,還得有票才能買得著,就更是稀罕物事了,整個大河村也就隻有趙隊長家有一個,還是人家在鎮上工廠上班的大兒子給買的。
溫朝陽帶著甜寶把跳房子翻花繩什麼的全玩了好幾遍,時間也還沒過去多久,隻能坐在堂屋看蘇玉秀和李紅枝納鞋底。
李紅枝見兩個乖寶無聊,於是說,
“去屋裡看看你爸在乾什麼呢,下雨天屋子裡悶的慌,來堂屋這兒坐會兒。”
蘇玉秀看了眼李紅枝,到底沒出聲阻攔。
溫朝陽沒得到他媽的支持,雖然有些不願意,但還是帶著甜寶進了屋。
一進屋,就看見他爸拿著根筆坐在桌前冥思苦想著什麼。
正逢大雨,不用出去上工,溫向平終於有時間好好盤算心裡徘徊已久的想法。
雖然他隻乾了短短半個月的活計,卻也旁敲側擊打聽出了一些消息。
比如說,他們一家累死累活乾上一年,透支上身體的健康所掙來的工分,隻剛剛夠一家人吃飯,還不敢吃的太飽,肉什麼的就更是稀罕。其他人家或許比他們好一些,卻也不到衣食無憂的地步。
這麼一看,高投入低收入,自然是筆不劃算的買賣。
更何況,原主和大隊裡頭的知青既然能參加高考,還是恢複後的第一屆,想必十年浩劫已經過去,教育問題自然要被提上日程。而一個完全依靠土地的家庭,想要供兩個孩子一路上到大學是相當困難的。
再加上,改革開放的浪潮馬上要到來,溫向平雖然沒什麼經濟天分,也不打算從商,卻也不甘心一輩子待在土地裡而放過這次機會。
所以自然而然,溫向平又萌生出了重操舊業的打算,隻是這要寫點什麼卻難倒了他。
他又從抽屜裡摸出一根鉛筆,拿小刀削尖筆頭,隨手在紙上記下靈光一現的想法,隻是鉛筆不甚好用,寫幾下筆尖鈍了,就要再重新削。
不是他不想用鋼筆,實在是這年頭的鋼筆不僅貴的要命,還要票,他去哪兒弄這麼個稀罕物事回來。
既然要寫,就要寫個能掙錢的,畢竟溫向平的寫文的初衷可不是為了成就一代文豪。
詩歌散文倒是都能寫,但是受眾麵相對狹窄,想要有豐厚的收入,首先要建立在名氣的基礎上。而想要名氣,總得需要名人文豪對他的作品予以正麵的評價,先不說他一介無名小卒如何引起他們的注意,就是一鳴驚人了,之後也需要一係列漫長的周期來提高自己的文壇地位,從而擴展經濟來源。
想想一雙連飯也不敢放開了吃的兒女,溫向平在這條想法上劃了兩道橫線表示否定。
旅遊及美食類的雜文是一個很好的選擇,隻是這種東西沒有親身經曆過,僅是從書中總結的話,很難寫好。
他倒是去過不少地方,嘗過不少東西,可“溫向平”沒有啊,到時候惹人疑竇反倒不美。
溫向平隻能遺憾的把“旅遊美食雜文”幾個字劃掉。
他還是很喜歡寫這類文章的。
剩下的溫向平最屬意的其實是。
不像詩歌那般陽春白雪,被高高的供奉在殿堂,它的受眾麵廣不說――下到平民百姓,上到大佬文豪都能接受,相對而言也更易打出名氣為之後的作品造勢。
倘若要能連載出版,那更是創造一條可持續發展的生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