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因著齊弘陽過於功利,溫向平對其也不是很有好感。如今再見,齊弘陽和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已經成了兩個人。
齊弘陽扯了扯嘴角,低頭又喝了一口發苦的美式,道,
“也是。我雖然不如你,可也是吃穿不愁,還有瓶兒陪著我,人應當懂得知足。知足,才能常樂。”
溫向平嘴唇翕動了兩下,終究沒說什麼。
李紅枝回來不僅說了齊弘陽作品被盜的消息,還有其妻王玉蘭意外身亡的消息。
據稱是在回鄉途中,汽車司機疲勞駕駛導致汽車側翻,死傷過半。而其中,就有王玉蘭。
自那以後,齊弘陽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除了在女兒麵前還有個笑模樣,臉上再無表情。
即是溫向平大老遠把齊弘陽請過來的,來回的花銷自然該溫向平全出。溫向平還提了大包小包好帶耐放的沽市特產讓齊弘陽一並提上。
齊弘陽沒有拒絕。
真的是不一樣了。
溫向平目送齊弘陽消失在上火車的人群中,這樣感慨道。
若是以往,心高氣傲的齊弘陽怎麼能接受從他這個“劣等人”手中送出的東西呢。
思及王玉蘭,溫向平也隻能搖搖頭感慨一句命運難測,回家對妻兒愈發體貼。哪怕某一日突然生死相隔,好歹共處的每一天都不留遺憾,幸福美滿。
綠皮火車在轟鳴的“嗚嗚”聲中緩緩啟動,漸漸駛出車站。
齊弘陽的座位正好靠窗,窗外變換的景色看的正著。
齊弘陽坐的筆直,冷硬的麵容和氣質硬生生將其與周圍人隔了出來。
看著窗外飛快後退的一排楊樹,齊弘陽眼光虛渺,仿佛穿透時空停滯在某處。
那段時間,他正跟一個家世良好,年輕貌美的女性教養密切。或許是自卑於身世姿色,或許是從小在王貴祥手下長大養成的懦弱,王玉蘭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敢躲在幾平米的廁所裡悄悄哭,連瓶兒都不敢讓瞧見。隻是幾次齊弘陽落了東西回家的時候撞見過。
齊弘陽極力忽略著內心的彆扭,故作不知。日子就這樣看似風平浪靜的過去。直到那一天,他抱著瓶兒摔在一邊,她倒在血泊。
王玉蘭暈車,怕在汽車上吐出來,隻敢擠出小心卑微的笑容請求坐在窗邊的位置。或許是因為她笑得實在可憐,齊弘陽每次都將靠窗的位置留給她。
可是後來,沒有了。
沒有坐在他身邊把著窗戶邊朝外看的那個笑得卑微的女人了。
在汽車向她那邊翻過去的一刹那,那個比柴都瘦弱的女人,一把將他這個百十來斤的大男人和懷裡的孩子推到了汽車最那邊。
他隻是蹭破了皮,磕青了額頭。瓶兒被他緊緊護在懷裡毫發無損。隻有她,倒在血泊,半個身子壓在汽車下。
齊弘陽閉了閉眼,收斂了眼中所有的情緒。再睜眼時,又恢複了那副冷硬的模樣。
火車坐了將近三天,等齊弘陽到家時已經萬般疲憊。
一開門,一個頭發花白的婦人在圍裙上擦著手,看麵容,赫然是王玉蘭之母,劉翠英。
“回來了。”
齊弘陽點點頭,手中的大包小包放在門口,抬步向屋內走去。
正在看電視的瓶兒一骨碌從凳子上滑下來,撲上來抱住齊弘陽的腿,
“爸爸我好想你!”
齊弘陽一把把姑娘抱起來,在女兒臉蛋上親了親,低聲道,
“爸爸也想你。”
“媽媽也想你――”
瓶兒指著桌上擺著的黑白遺像道。
齊弘陽拿起相框同樣印下一吻,
“我也想你。”
…
在市長的插手下,香豔的《溫知秋和市長千金不得不說的二三事》最終被壓了下去。事件雙方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表態也贏來了沽市人民的信任和支持。雖然還有一些嘴碎心黑的,但到底是蚍蜉撼樹。
而罪魁禍首沽市晚報也被新周刊和溫知秋一紙告上法庭,最終兩篇謠言的撰稿人都被判處了拘禁一年半的結果,沽市晚報也被強行勒令停業整改。
對於一家小本經營的報紙,停業整改無異於勒令關門。沒多久,沽市晚報就徹底不存在。再過兩年,連這個名字也沒多少人還能記得。
羅家和劫後餘生似的狠狠灌了一口酒,
“還好市長沒把你也算進去,否則……”
羅家和搖搖頭,一副悻悻的模樣。很快卻又高興起來,
“這下楊賀算是徹底沒了翻身之地,這麼一個□□一去,我這心裡也踏實不少。”
楊賀雖然不是兩篇報道的撰稿人,可因著一場記者招待會,眾人皆知他是主要針對溫知秋的人,還拿了沽市晚報做筏子。最後沽市晚報散了,他卻還毫發無損。故而如今行內已經沒有一家願意提供給他一份哪怕薪水微薄的工作。
溫向平也跟著喝了一口酒,
“這次恐怕還要多謝董小姐。”
他也是做父親的,哪能不知道自家姑娘被強拉進彆人的風波,尤其是跟男人搞出來緋聞時父親的心情如何。就一個江慎之都讓他頭疼不已了。隻怕董市長如今也是看他不順眼的很,說不得都打算著把他封殺掉。如今能平平安安,其中隻怕董明珠沒少出力。
羅家和顯然也跟溫向平想到了一處去,當下也道,
“也是,那要不要把《蜀山》裝訂版給人送一本過去?”
“還是彆了。”
溫向平連忙擺手,
“劃清界線才是聰明人的做法,彆因為這事兒反倒瓜田李下、說不清了。”
羅家和想了想也是,便沒再提這茬。
當初溫向平赴京之前,新周刊本來在著手出《蜀山》的書,還計劃著把《大惠山》也從紅星那裡買下來出書。
隻可惜中間除了這麼個岔子,紅星已經眼疾手快的把《大惠山》印了出來,如今風波一停,便把壓在倉庫裡的書都發行了出來。
《蜀山》的熱度才下不久,又有溫知秋受委屈在後,溫知秋兩本出自兩家的書銷量都相當樂觀。連帶著許昀和羅瑜新的《蜀山彆傳》也引起了小小的風波,雖然文筆還略顯稚嫩,但也可圈可點,最終以三千本的銷量告終。
這可叫兩個少年高興壞了,如今更是全服身心撲在這上頭,看樣子,倒頗有繼承父親衣砵的模樣。
經此一役,溫知秋也算是在全國讀者麵前露了個臉。報道這場記者招待會的報紙不說鋪天蓋地,也是滿城可見。先不說多少人見著溫知秋年輕俊秀、又富含文人氣韻的麵容好生讚歎一番,溫家兄妹的教學老師看見了也是大吃一驚。
溫向平工作地點就是在家裡,不急著趕稿的時候工作時間就要靈活很多,時不時要去學校接一接兒子閨女。憑借著高顏值和高頻率,在老師們麵前也混了個眼熟。
怪不得之前班裡同學和老師說溫知秋壞話的時候,人孩子反應那麼激烈。
幾個也跟著謠言說了壞話的老師不由得紅了臉。
和溫朝陽、甜寶平時玩的好的孩子也對溫向平眼熟,跟自家大人一說,溫知秋兒女在某某學校這個消息自然瞞不住。
但因著溫知秋曾在記者招待會上公開嚴肅表示過不想讓外界打擾孩子成長的意思,記者們也就都識趣的不曾上門來。
畢竟人家記者也是有自己的脾氣的,多的是人求人家采訪,不缺溫知秋這一家。
於是一家人的日子也就一如既往的平靜安樂。
但要屬最激動的,還是江家的三個小子。尤其是年齡稍小的江恒之和江篤之,都是《蜀山》忠實的讀者,當下看著報紙上溫知秋的照片就高興的一蹦三尺高,迫不及待的就跑到了溫家,亮著一雙星星眼崇拜的看著溫向平。
江河清看見了也非要跟溫向平喝兩杯,以報欺瞞之仇。
溫向平失笑,故作不滿,
“我都把《蜀山》的形象版權給你了,還不算補償?”
江河清頓時哈哈一笑,摟著溫向平的肩膀又灌他一杯,
“謝了兄弟,來,哥哥敬你一杯。”
溫向平又是好笑又是無奈的推拒,
“快彆了,你這半天灌了我快一瓶了。”
“哎――男人嘛,就得能喝酒。你看看外頭多少人說你麵嫩,不像三十老幾的,大姑娘小媳婦兒聽說你孩子都仨了哭的稀裡嘩啦的有多少!”
然後又給蘇承祖倒了一杯,
“叔,一起喝!”
李芝齡瞪自家不著調的丈夫一眼,拉著蘇玉秀的手道,
“他就嘴不把門,你可彆當真。”
蘇玉秀捂嘴一笑,
“我省的。”
江河清挨了媳婦兒一記眼刀,悻悻的縮了縮脖子,轉移話題道,
“哎,你不是還入了那個作、作――”
溫向平接道,
“作協。”
“對對對!”
江河清夾了兩粒花生米丟到嘴裡,
“那你是不是能見到查世良啊?就寫《古墓傳奇》的那個。人家寫的啊,跟你一樣,都是這個!”
江河清伸出個大拇指抻了抻,又道,
“照我說,你倆這也算強強相遇了。各有各的特色,一個把武俠的世界武功寫儘了,一個把仙俠的法決門派寫完了。往前數十年,往後數十年,隻怕再找不出個像你倆的人物,後世恐怕都得說你倆撐起了整個八十年代的!”
溫向平倒是沒想到江河清眼光這麼深遠,都想到幾十年後的事情,還想的挺準。溫向平自己能不能成為八十年代一方文學巨擘還下不了定,可查世良卻是實打實的一代開山鼻祖。
“那我就承你吉言,爭取能和查老一較高低。”
溫向平說著乾了一杯酒。
江河清拍手叫好,
“這就是了。人哪,要有野心。向平你朝著這個方向努力,那就一定會有結果。叔你說是不是。”
蘇承祖頷首,
“河清說得對啊。”
溫知秋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江河清今天來這兒是打算給他灌雞湯來了。
就見江河清傻笑著搓了搓手,湊過來道,
“所以向平你下一本書打算寫個啥?能不能先跟哥哥漏個風聲。”
他就知道!
溫知秋失笑著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