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協的全國代表大會於今年十二月份在京市大會堂舉行,緊接著一個月就是推選理事會成員。根據國家編製, 一共將選出二百三十六名德高望重的理事。
當然, 身為作協的理事, 光有德行和資曆也並不足夠, 還要有令人信服的文學實力及作品。
也因此, 雖然溫知秋在成百上千的全國作家中資曆靠後,但憑著《大惠山》和《蜀山》兩本百萬字、堪稱著作的作品和對幾乎全國人民群眾廣大的正麵影響力,在場的作家十有八九都聽說過“溫知秋”這個筆名。
何況溫知秋自打來了京市, 就維持著謙謙有禮的謙遜姿態,不管是真是假, 總讓老一輩的作家看了心底舒服。雖然也有那麼一些紅眼嫉妒溫知秋年紀輕輕揚名立萬,但總歸在大會期間把不安分的心思都壓了下去。
畢竟誰都不想被驅逐出場不是。
最終, 溫知秋成功的排進了這二百三十六名中, 雖然是和吊車尾,也足夠羅家和興奮好一陣子了。
羅家和當然興奮了。
成為作協理事不僅僅能替作家揚名,塑造良好形象,還代表著國家和廣大作家的認可。
更重要的是, 接觸到的資源也會比普通作協會員多,對於開闊眼界和在行業內立足是極好的。唯一麻煩些的, 也隻不過是舉辦活動的時候要跟著操心。
可這些實戰經驗是多少作家求都求不來的,不見一散會就已經有心機淺的作家暗中瞪了溫知秋好幾眼了麼。
偏偏溫知秋還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思及此, 羅家和就忍不住瞪了一眼溫知秋。
接收到責編譴責的眼神, 溫知秋訕訕的摸了摸鼻尖。
他這個人最怕操心和麻煩, 用羅家和的話來說, 就是懶出新境界,除了寫稿什麼事兒都不想沾染。
不然前世的溫知秋也不會對家族企業撒手不管,隻靠著分紅全世界浪蕩,走到哪兒寫到哪兒,吃穿住行都由秘書一手包辦。
眼下成了溫向平,又有蘇玉秀慣著他。家裡的事兒一概不用他操心,三個孩子除了蜜果兒有時需要叮囑兩下,一個比一個乖巧自立,還得溫向平主動求孩子們依賴。這毛病自然是變本加厲,如今三十多的中年男人了,每天還過得跟個孩子似的。
現在成了作協理事,一有活動就得操持起來,可不是讓溫知秋望而卻步。
唯一的好處就是春節之後的作家交流會,溫知秋能借著理事的身份在籌備過程中,多和前輩們交流交流、處處私人關係罷了。
這次大會除了見麵的招呼,他都沒能跟賈平仄幾位說上兩句話。可惜,可惜,太可惜了。下次機會一定要把握住才是。
“你這就叫得了便宜還賣乖!”
羅家和恨恨的暼了他一眼。
溫向平溫潤一笑,任誰也看不出光風霽月的文人表皮下是一顆憊懶的心。
溫向平在京市待了一個多月,等急急忙忙趕回家的時候,已經是臘月二十三。
溫朝陽兄妹三個早就放了假,溫蘇記也停業關了門,一家七口人其樂融融的買年貨、炸年食。屋子裡儘是溫向平帶著孩子們親手貼上去的窗花,還有喜慶的“福”字拉花。或許是因著年齡大了的緣故,溫向平對紅色喜愛得緊,看著一屋子的喜慶便樂嗬不已。
今年的年夜菜比起溫向平甫來之初過得第一個大年夜豐盛了許多。雞鴨魚肉擺了滿桌,煎炒烹炸、燉湯主食儘數囊括在內。與當初可憐巴巴的土豆炒蘿卜、雜糧饅頭配鹹菜相比,與當初孩子們小心翼翼隻怕多吃的滿腹心酸相比,如今的一切,都令人感到幸福。
蘇承祖顯然是想到了曾經的苦日子,鐵漢也忍不住微紅了眼眶,隻能不住點頭連聲誇好。三個孩子都出息,就是才上幼兒園的蜜果兒也經常捧著老師貼的小紅花回家來。家裡吃穿不愁,萬事順心,女兒女婿也孝順體貼,當真是再美滿不過。
溫向平夫妻和幾個孩子都被蘇承祖紅眼嚇了一跳,連忙湊上來安慰,李紅枝拍著老伴兒嗔道,
“你看看你,大過年的掉什麼眼淚,不吉利。還是做姥爺的呢,幾個孩子都沒哭你哭個啥勁。”
蘇承祖也赧了顏,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一口灌下一杯酒,粗嘎著嗓子道,
“想起以前,覺著這會兒日子好過,感慨一下。沒事兒沒事兒,都吃都吃。”
見蘇承祖大口吃了幾筷子菜,確實不想有事兒的樣子,溫向平夫妻這才放下心來,照顧著孩子們吃飯。
除夕本該守夜,但蘇承祖和溫向平都不是那麼重規矩不變通的人,意思意思也就算了,然後將小雞啄米的三個孩子抱回了各自溫暖的小屋。
“晚安,寶貝。”
溫向平和蘇玉秀分彆在孩子額上印下一吻,孩子們這才噙著笑意放任自己墜入夢鄉。
等到確定了孩子們確實睡熟以後,溫向平又做賊似的,悄咪咪潛入三個孩子的屋裡,在枕頭下麵塞了一個紅包進去。
“就你會做好人。”
蘇玉秀嗔丈夫一眼。給孩子們塞壓歲錢還搞得這麼神神秘秘,到時候孩子們一驚喜,哪裡還記得她和爸媽給的紅包。
溫向平溫柔摟住妻子,
“我做孩子們的好人,你做我的也是一樣的。”
話音一落,單腳後撤一步微微屈膝,珍重捧起蘇玉秀的手印下一吻,溫柔的眼眸令人迷醉,
“美麗的小姐,願意施舍給我一點你的好心,與我共度良夜麼?”
饒是看了那麼多愛情劇,當切實發生在自己身上時,蘇玉秀還是忍不住麵上一紅。雖然已經是有了三個孩子的老妻老夫了。
蘇玉秀微微扣手,羞澀笑道,
“好吧,誰讓我是一個好人呢。”
窗外煙花陣陣,炮響如雷鳴,溫向平擁著蘇玉秀在懷中,卻覺得無比安定。看著妻子秀美的睡顏,溫向平支著腦袋忍不住看了許久,暗自吐出一口氣。
總算他那些愛情劇和羅曼沒有白看。
美好的時間總是一瞬即逝。才從京市回來的溫向平在陪家人過了一個春節後,又要再度趕回京市。
“再有一個月就是交流大會了,場地什麼的都還等著安排,哪怕我隻是個當下手的,也必須得過去聽從差遣。”
溫向平不舍的依次跟三個孩子擁抱親吻,最後又跟蘇玉秀磨蹭了半天。
蘇玉秀將準備好的行李遞給他,看著整裝待發的丈夫,還是有些操心,
“這箱子重,要不然還是給你寄過去吧。”
作家交流會隻持續一周,耗費時間的是提前的準備。年前溫向平隻帶了換洗的衣服,輕裝簡行。現在卻還要帶著他的書和筆記本子,為交流會做充足的準備。一個箱子下來,溫向平隻怕提不住,腳會不方便。
溫向平知道妻子的擔憂,心中柔軟,
“沒關係,正好我火車上也要拿來打發時間。再說了,一路的都是熟人,也會照應照應我的。有羅大哥在,你也不用操心,把家裡頭顧好,等我回來。”
蘇玉秀隻好應了,目送溫向平出門的背影又忍不住唾棄自己。溫向平對待他的跛腳這麼淡然,她總是小心翼翼反而是對丈夫不好。氣惱的敲了敲腦袋,蘇玉秀按下內心的情緒,招呼幾個孩子上學去。
這次交流會囊括了海內外的華人作家,還有一部分的外國作家,沒點水平和成績也是收不到邀請函的。加上溫向平,新周刊共有五位作家要參加這次的作家交流會,且全為作協理事。放眼整個沽市的雜誌行業,也隻有人民雜誌沽市分部能與其比肩。
許城陽對雜誌的人向來大方。五位作家及其責編的來回車票,及路上的一應花銷都由雜誌出了。而在交流會期間的花銷,則由主辦方作協負責。
餘老一如既往的笑嗬嗬,張老則是要不苟言笑些,但也不難相處。還有兩位作家也都五十上下,和藹可親。從沽市到京市的一天一夜的火車,一行人也算是和諧相處。哪怕在出車站時,溫向平疲憊之下微跛的腳步,幾人也並沒有投以奇怪的視線,仿若溫向平的腳和他們沒什麼兩樣。
然,這並不意味著所有的作家都對他和善。事實上,有相當一部分的作家都看溫知秋不順眼。
雖然溫知秋自以這個筆名發表第一篇作品到如今已有六七年,也算資曆不淺。然扣除其間潛心學習的兩年,再加上溫知秋的三大著作,還有一本《格林童話》譯本幾乎揚名全國,賺的是多少成名作家的數倍,還越過了更深資曆的前輩成為作協理事,難免會引來嫉妒。
但每個作家的肚腹中都有無數個彎彎繞,在交流會前期的準備過程中,饒有一些人看溫知秋不順眼,也不過是皮笑肉不笑的暗諷幾句,從來沒撕破臉皮過。溫知秋也就冒充人傻耿直,一概當聽不懂。反倒讓找茬的人自己咽了口老血回去。
前來參加交流會的作家都住在作協提供的住所,是間高級酒店,兩人一間。溫知秋便和羅家和住在了一處。
也有一人一間的,隻不過,就不是溫知秋這種後輩住的起的了,更多的供給了像賈平仄、史仁這樣的大家。
酒店的裝潢,尤其是服務比起前十年來說要好了不少。溫知秋每天忙完回來,點一杯紅茶坐在圓桌邊,就著充足不刺眼的陽光,捧著一本書悠閒的享受著紅茶的香氣和散文的清新。叫羅家和看了都不由得跟著慢下來,享受生活。
隨著交流大會的臨近,住進酒店的人越來越多。而人一多,事端也就多。好在大家心裡都有忌憚,難得得到交流會的邀請函,誰也不想失去機會。再則溫知秋輕易不出門,也不像一些心思活泛的主動上門結交。因此日子過得也還算是太平。
交流會很快就在這種期待又緊張的氣氛中,如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