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季鷹嘴角好像抽了下,桓真視線移向草編的釜具。幾息過後,前者輕聲吩咐:“再拿……三塊木牘來。”
“是。”桓真起身,背過身體後,竭力抿唇憋住了笑。
煮鹿中原!
“鹿”字的確理解了,“煮”跟“逐”又分不清了!
張季鷹嫌王葛的手有灰,讓王荇托住木牘書寫,寫下“釜”字後,略微一頓,問王葛:“我看你擅長編織,何不向此發展,試著考取匠師等級?”
“大人是說……匠人能像讀書人一樣,有專門的選拔考試?”王葛有預感,接下來的話,是關係她將來的一件大事!
張季鷹不滿的掃桓真一眼。
“唔。”桓真明白了,他得替夫子解答:“成帝平熙二年時就下了匠師令,各類匠人均可通過考試,獲得不同等級的稱號。哪怕最低等的匠童,都能減稅減役。”
“麻煩郎君告知,女子是否能考?從何處考?”
“不限兒郎、女娘,不限年紀,隻要匠技過關,皆可考!小至鄉、縣,大至郡、州,應該都有考場。但是怎樣報名、以怎樣的形式考較,各地或有不同,你可向鄉吏打聽。”
“謝大人!謝郎君!”王葛誠摯揖禮。
張季鷹將三片木牘寫好。第一片隻有兩個字:釜,煮!並配圖釜具,熱氣騰騰,十分形象。
第二片上麵寫著“路”字,用小一些的三個隸字注釋:大道也!
最後的木牘沒有文字,隻有一幅“夫子教授兩名鄉童簡牘”的場景圖。
待王荇把“釜、路”幾個字都念熟後,木牘也徹底晾乾。張季鷹將它們兩兩相合,用繩捆綁,告知姊弟倆保存簡牘之法,以後要勤晾曬,不要被蟲蛀、受潮生黴。
天色不早,需得趕路了。桓真朝部曲微一抬頜,等待已久的部曲們牽馬過來。
王葛、王荇跪地,姊弟倆都不知如何行大禮,但跪拜肯定是沒錯的。她揚起臉,看著張季鷹,哽咽道:“小女王葛,代我阿弟王荇謝大人教導!”
王荇抱著木牘,眼淚直冒,抽泣的說不出話來了。稚子懂得感恩的赤心,讓張季鷹頗為欣慰。
“山高水長,安知不再有會麵時?王小娘子,那個‘路’字,是留給你的。匠師之路,亦為大道!”
“是。我記住了!如果能趕上考期,我必一試!”
隨一聲聲“駕”,駿馬馳走。
阿荇淚流滿麵,搖的手臂都酸了,瞧著好心的大人就此離去,很難再見,小小人兒更加悲從中來,忍不住哭喊:“夫子!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可彆忘了兒啊!”
張季鷹險些沒從馬上栽下來,回首時,那姊弟倆的身影已經模糊。
王葛安撫的拍拍阿荇肩頭,這話可不是她教的,純屬小孩子超常發揮。姊弟珍惜的將木牘用野草包裹嚴實,放到筐裡後,又揪幾把野草覆蓋。
張菜這才跑過來,害怕的問:“剛才那些人在問路麼?是嚇唬你倆了麼?阿荇彆哭、彆哭了。對了,阿荇為啥喊麩子?”
王葛一副難為情的樣子,說道:“他們打聽路,我沒出過村,說不清楚。阿荇嚇壞了,菜阿兄彆問了。”
“好好,我不問。不過我剛才看那些人帶著刀呢,應該就是富貴人家的部曲,可嚇死我了。”
王葛一直牽著阿弟的手,發現小家夥的手一緊,立刻知道阿弟這是對張菜的膽怯心寒了。可她不以為意,前世早就領教過人心能涼薄到何種地步,若換成張菜遇到歹人,她逃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