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跟著她的講述一會兒緊張、一會兒大罵那豎夫、一會兒感激桓縣令。
待她講完,大父說道:“你考匠工是為以後考匠師,又不是為了一輩子在匠肆乾活,有啥可愧疚的?再不容易掙錢,也比考不上的強。放心,天再寒,我和你叔父也會進野山伐竹料,耽誤不了你練手藝。”
大母附和:“對。誰要敢拿頭等匠工這事取笑你,大母第一個不饒她!”
賈嫗知道,家裡若有人敢嘲笑孫女,定然是二郎新婦。接下來,她將這段時間家裡的事跟王葛簡單一說。
地裡是沒活了,但一點都閒不下來。進入孟冬,王二郎每日都得去野山伐薪,順便砍竹,采摘野蘆服。賈地主家收裋褐,人家給布料,自家隻管縫,每套衣可換一升隔年的穀糧。
“你三叔啊,真是指望不上!還有,阿竹那孩子咋那麼氣人!”賈嫗講到三房就生氣:“當初他天天掉淚想他阿母,你大父憐惜他,讓他阿父把他送沙屯,怕姚家不情願,還拿去了兩大袋糧,那他就安心在那呆著唄。可倒好,自從上回說受了寒,讓你三叔去沙屯一次後,阿竹就三天兩頭讓人捎口信,回回說受寒。家裡忙成這樣,你三叔是來回往沙屯跑,去一回,就得搭一回腳力錢!我說那就接回來,彆一趟趟的沒完沒了。哼,你大父不讓接,那邊阿竹也哭鬨著不回。真折騰人!哼!”
賈嫗很不滿的斜王翁一眼。
王葛明白了,大母並不知道王竹做過的孽事。這時她腳已經暖和過來了,拿過大母縫的裋褐,都是夾層、無鎖邊,知道這是縫寒衣,賈地主家怕村民偷絮,隻給了布料。
王葛想起在匠肆製方頭履,連針腳距離都有嚴格的製式,就問:“大母,賈地主家分給村裡這些活,沒給衣樣子?”
“給了,這些就是。連通袖多長都得按衣樣子來裁。”賈嫗拿過上衣下褲,比量,自誇:“讓咱家匠工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樣?”
“針腳距離不一樣。”
賈嫗回想一下,犯滴咕了。“當時那佃戶還真提了一句,針腳得按衣樣子上的來。”
王翁“嘖”一聲:“那你咋不聽?”
“我……誰家縫衣,還要求這麼細?”賈嫗越尋思越忐忑,“肯定不止咱家這樣!那賈地主還能白讓咱農戶乾活,不給兌糧?”
王翁:“肯定不會啥都不給,但人家把規矩都說頭裡了,到時少給咱一半,咱有啥理?正好阿葛回來了,趕緊拆了重縫。”
王葛抱起這堆衣物:“大母彆管了,明天我全拆出來。”
長房三個離開後,王翁從布囊裡掏出一個小竹筒:“呶,虎寶在縣裡藥鋪買的不龜脂,給你擦手用,說是治皴裂。”
葛嫗拔開木塞,隻見裡頭的白脂軟糯晶瑩,稀罕的一嗅,隻有輕澹藥味,一點也不難聞。
“這得多少錢?怪不得回來的晚,又去編東西賣錢了?剛才咋沒說?”
“還不是怕你訓她?她在匠肆沒日沒夜乾了兩天,掙了三十個錢。考上頭等匠工,官府賞了一百個錢。她自己又編了些東西,湊了二十個錢。知道一入冬,你的手就裂大口……唉!買都買了,你可彆……唉!”
王翁擰過身朝窗靈子看,老妻這雙手,一入冬就太遭罪,有時皴裂的厲害還淌血水。家裡現在是開始攢錢了,但哪處想過好些,不得花大錢?以前是不知道有這種藥,可現在就算知道了,也隻有虎寶舍得孝敬。
孝敬還得偷著孝敬,怕挨訓。一百五十個錢啊,才買這一小盒藥脂。
“嗚……”賈嫗捂住臉,使勁痛哭幾聲,再捶打老夫背幾下,心疼的那股勁才好受些。“這孩子就是個耙子手啊!以後一個錢也彆放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