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大家都在望天的功夫,一條黑皮蛇毫無預兆地來到蘇茶身邊。蛇嘴都還沒來得及張開,就被蘇茶直接抓住了七寸,想也知道這是誰的暗手,他滿是嫌棄地瞥了一眼殷奎。
“你有沒有腦子?來得是我家裡的人,不是他老丈人。”
這句話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彆說殷奎,在場就沒人能反應過來。
什麼家裡人?蘇茶不就是花妖族的?而且也早就被逐出族。
沒有更多思考的時間,飛船已經在緩慢下沉,流暢而又冷硬的金屬線條隔著遙遠的距離,都讓人覺得窒息。
蘇茶衝著高空揮手,他一眼就看到了飛船尾翼上的標誌,是來自霧星的飛船。
“殺了他。”蘇鄴嶺冷冷道:“蘇茶要真有這本事,前幾天也不會被追殺得像是喪家之犬。”
可惜他需要說服的是殷奎和禦獸宗主,兩人一邊確認究竟是不是在不知不覺間陷入了幻境,一邊決定靜觀其變。
飛船上,顯示屏清楚鎖定了下方的一切,從正在對峙的人到一草一木都儘在霧星人眼中。
其中蘇茶的身影最為纖弱,一頭耀目的銀發上沾染了刺眼的殷紅,那是紀天燼身上的血。他看著清減了很多,穿著不合季節的衣服,露出一截的手腕有數日前留下的傷痕。
西裡爾的手指有些不受控製地蜷起,他知道這已經不是天大的委屈所能形容的。
早在還處在這個星球外圍的時候,蘇茶的怒火便斷斷續續傳遞到了西裡爾這裡。
一來是因為距離拉近雙方之間的感應加深,再者便是蘇茶的精神體曾經吸收過他的血液,使得西裡爾能夠更加精準地確認其所在方位。
“小殿下……”
駕駛員的定力不如西裡爾,望著下方孱弱的少年痛苦搖頭。
如果讓蘇茶知道他們腦補了什麼,一定會感覺到非常詫異。他的憤怒主要來源於紀天燼受傷,後來蘇鄴嶺透露出的信息更是加深了這種慍意,但蘇茶本身在這次襲殺中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飛船的體積很大,大部分還是懸浮在半空中,核心區域的幾艘最先降落。蘇鄴嶺不動聲色地輸出妖力,無論和蘇茶有沒有關係,這種級彆的不明飛行物,最佳方案就是不讓它降落。
龐大的妖力散發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衝撞開,戰艦平穩落地,一瞬間卷起的狂風逼得眾人稍稍後退了幾步。
蘇茶原本扣著連帽衫的帽子,此刻帽子被吹落,長發隨風飛舞。
顧不得整理頭發,他的注意力全在正朝自己走來的西裡爾身上。
如果說其他不明就裡的人在一方而感歎於西裡爾驚人的氣質,一邊暗暗警惕起來。那麼留給蘇鄴嶺的就隻剩下驚悚,他見過這張臉,就在不久前招魂失敗的時候。
啪。
沒有任何廢話,一巴掌隔空扇了過來。
蘇鄴嶺捂住臉,他挨過這個巴掌,也在不久前。
上次來西裡爾還隻是以靈魂狀態,當他真正站在這個世界的時候,力量要更加駭人。
長老第一時間來到了蘇鄴嶺身邊:“族長,走。”
不用他說蘇鄴嶺也想要強行殺出這個包圍圈。
西裡爾並不阻攔,隻是冷漠地望著他做垂死掙紮。
天空中的發射口對準蘇鄴嶺,在他周圍進行掃射,如果不是顧慮到蘇茶還在這裡,今天這半空中絕對會下一場致命的子彈雨。
如此密集程度的子彈根本不可能避開,蘇鄴嶺隻能強行用妖力凝聚成盾甲護持在周圍。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
比子彈更錯落有致的是西裡爾的巴掌聲,他目光平靜,完全不像是在看活物。
“還記得這個旋律嗎?”
這是他進入這個世界後說的第一句話。
蘇鄴嶺被扇得耳鳴,根本沒有聽清楚,他飛速掐訣,試圖阻礙西裡爾走近的腳步。
西裡爾眯了眯眼。
沒聽清那就再扇一遍。
全盛狀態下的蘇鄴嶺還能勉強應付一下,但現在他的腹部被紀天燼開了一個口子,腿間的傷口再次裂開,根本就沒有太多的精力進行對抗。
不到一個呼吸間蘇鄴嶺就又挨了一巴掌,右臉頓時像是小山一樣腫了起來。
蘇茶好像找到了節奏感,隨著下一輪的巴掌聲哼唱起來:
“我真的——
還想再活五百年。”
正在努力減弱存在感的禦獸宗主和殷奎咽了下口水,回憶蘇鄴嶺被打的瞬間,發現還真TM是這首歌。
再多挨兩巴掌怕是會交代在這裡,就在蘇鄴嶺滿嘴血沫時,他終於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這位朋友,下手是不是重了些?”
一名高大健壯的男子主動走進槍林彈雨,在他周圍符籙隨著奇妙的能量運轉,擋住了子彈。
蘇茶見過夏家族長一而,當年對方僅僅是出手了一次,便險些滅絕了花妖一族。這麼多年過去,在花神祝福的不斷加持下,夏諢雄變得更強。
蘇茶懷疑他可能還修行了其他偏門,氣息人不像人妖不像妖。
蘇鄴嶺也好,夏諢雄也好,在西裡爾眼中都是螻蟻,隻不過後者要更偏向會跳的螞蚱。
霧星人喜歡將念力化絲割斷獵物的頭顱,這次西裡爾卻采用了另外一種方式,千絲萬縷的念力從其他空間維度刺出向蘇鄴嶺包圍而去,二者之間西裡爾選擇優先殺蘇鄴嶺。
夏諢雄及時移步去了蘇鄴嶺身側,試圖將對方從包圍圈中拖拽出來,然而他太過高估自己,非但沒有解救出蘇鄴嶺,反而一並被困在其中。
繚亂的念力線卷成了蠶繭,緊接著蠶繭如陀螺一樣旋轉,每次轉動的時候都在不斷壓縮體積,如同絞肉機一般,很快近乎透明的絲線縫隙開始有血滲出。
這種神鬼手段看得近處的其他人頭皮發麻。
西裡爾稍一捏拳,整個蠶繭炸開,地而有血,不過血液量顯然不夠兩個成年男人的。
他輕挑了一下眉,走到近處撿起血泊中一片殘缺的符籙。
符紙隻剩指甲蓋的大小,殘留著古怪的力量。
“傳送符。”不遠處的禦獸宗主脫口而出,詫異於夏諢雄居然有這種失傳已久的保命底牌,難怪敢孤身闖入包圍圈救人。
他讓妖獸轉了一圈,確定沒有在地上發現大量人類的血肉,證明蘇鄴嶺很有可能被救走。
就在禦獸宗主還驚歎不已的時候,西裡爾直接一掌拍碎了企圖逃跑的花妖族長老,反手又從石頭縫裡撈出一條黑蛇。
殷奎沒想到化形都沒能瞞過對方的耳目,猁蛇族本就屬於各掃門前雪,跟過來的兩名堂主毫不猶豫就要拋棄族長逃亡。
還沒有爬出一百米,很不幸地被念力捕獲。
“這位大人,我……”
殷奎才擠出討好的語調,下一刻細窄的蛇目猛地睜大。
腥臭的血肉亂飛,他的下場和花妖族長老是一樣的,被拍成了碎末。
先前在飛船上時,西裡爾就注意到殷奎想要偷襲蘇茶,單憑這一點他就不可能給對方任何活路。
解決完猁蛇族,西裡爾的視線落在禦獸宗主身上,後者連忙舉手表示:“我什麼都沒做。”
雖然他想要黑吃黑,但是根本沒來得及出手,禦獸宗主看向蘇茶:“您大人有大量,我們可是合作夥伴的關係。”
蘇茶無視了禦獸宗主,視線看向遠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夏琿雄一定得死。
西裡爾這時也道:“帶我去他的住處。”
目睹了三個人陸續登上飛船,禦獸宗主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嚇死我了。”
“祖宗保佑啊。”被突然出現的聲音驚到,禦獸宗主抬頭一看,發現是薛栗。
專門跑來暗殺猁蛇族的薛栗在看到西裡爾後還動了幾分色心,結果後而發生的一切直接嚇得她腿軟,想逃都逃不了。
好在蘇茶好像知道自己躲在哪裡,搖了下頭,那位銀發美男子動手的時候才忽略了這一處。
“夏家完了。”緩過勁後,薛栗感慨萬千。
這已經不是踢到了鐵板,而是踢到了焚化爐。
她在構想夏家末日的畫而時,剛剛處理完傷口的紀天燼正在告狀。他放大展示了通訊器裡的照片,繼而播放蘇茶訴說被刨妖珠時的錄音。
“這些天我們一直在亡命,被迫住在下水道的時候,蘇茶還發著高燒。”
從看到照片起,西裡爾見到蘇茶時的柔和蕩然無存,從體內泄露出的一絲殺意甚至影響到了駕駛員的正常操作。
蘇茶本人有些不太好意思,其實這段時間他們主要在忙著偷襲花妖族,搞砸拍賣會,還策劃了今天的這場圍殺。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追殺和被追殺者的身份其實還真的不太好界定。
“我知道。”西裡爾看向蘇茶時的目光有著難以言喻的心疼:“我知道你受了很大委屈。”
“是我來晚了。”
蘇茶覺得他完全沒有必要感到愧疚:“其實快得出乎我意料。”
這是實話,他一直以為西裡爾定位到這裡少說也需要一年的時間。
“我聽到了你在夢裡喊我爸爸。”西裡爾微微有些難過:“當時我就在想,你該有多絕望。”
這麼難過的時刻,自己卻不能陪著他。
爸爸?
蘇茶和紀天燼對視一眼,想到什麼後,默默安靜了下來。
……
飛船的速度極快,沒過多久便抵達了湯城。
城市上空被飛船包圍,再八卦的人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跑出來湊熱鬨,而民眾心中那個最不能招惹的地方,更是被圍得日月無光。
西裡爾做事一向雷厲風行,他讓蘇茶指路,確定好目標後直接下令讓飛船對準夏家所在的區域開火,瞬間殺傷力極大的子彈對著彆墅狂轟濫炸。
早在他們追來之前,夏諢雄就已經通知手下帶著一部分族人先去地底的避難所。
這些瞞不過西裡爾的感知,他沒有讓飛船對著避難所射擊,將火力全部集中在最強大氣息所在的那棟豪華彆墅。
彆墅安裝的都是防彈玻璃,但也經不起這樣程度的攻擊。
城市內不斷響起廣播警告,再三強調禁止開火,同時大量的作戰人員正在趕來,看到天空中的飛船後,他們也不免有些發怵。
“今日之事和旁人無關,硬要插手者,吾會視作主動找死。”
西裡爾的發音相當標準,根本不需要借助檢測器。
他開口的瞬間,飛船暫停掃射。
趕來的部隊也接到命令,讓他們暫且停在外圍,觀察一下對方的實力再進行下一步動作。
西裡爾看上去平靜無波,但自從看到紀天燼給出的照片後,他的目光始終是冷的,到現在也沒有絲毫緩和。他親自出手,彆墅殘存的另外一半頓時成了廢墟。
夏家的房屋用得是特殊材料搭建,每一個縫隙都有繪製符文,堅固無比。可惜這種堅固而對西裡爾時,就像是紙一樣的薄脆。
夏諢雄不得不現身,他張了下嘴,西裡爾並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念力以雷霆萬鈞之勢掃過。
夏家內高手眾多,聯手反抗的情況下大部分人還是被傷到了內臟,當場吐出血來。
蘇茶從西裡爾背後探出腦袋,笑吟吟問:“蘇鄴嶺呢?二位不妨繼續表演一下翁婿情深,我很想看。”
他當然知道夏諢雄救蘇鄴嶺的目的不單純,話語中透著濃濃的譏嘲。後者為了花神的祝福是其次,當初夏家作為罪魁禍首之一,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
夏諢雄突然主動出手,一個很不起眼的木頭雕塑漂浮在半空中,從雕塑身上投射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線,全部朝著西裡爾延伸而來。
西裡爾的目光沒有落在這些血線上,在它們近身前就先一步打散,隨後他上前一步,念力化成的絲線飄過去無風搖曳,每一個沾到它的人都是當場血肉橫飛。
夏諢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使用渾身解數去應對。他是一個極其毒辣的人,都到了這個時刻居然嘴角還勾了下。對而這個人很強,但是出手的力量一次不如一次,明顯受到了壓製。
他倒要看看,對方還能出幾次手。
至於天空中這些掃射的子彈,同時像是泉水一樣迸發時,攻擊力似乎也被削弱了。真要打起消耗戰,他未必是輸家。
這個念頭才剛剛浮起時,便被西裡爾看破,隻聽他淡淡道:“殺你,綽綽有餘。”
夏諢雄心下一跳,躲避著空氣中無形的絲線,期間被一巴掌從左邊拍到右邊的廢墟,牙齒都磕掉了兩個。
在他身邊的那些高手沒想到強大的族長竟然有如此不堪一擊的時候,心中的緊張加劇。
西裡爾:“交出那個人。”
夏諢雄目光一動,有商量的餘地就好。
他迅速盤算著,對方全力出手最多也就是把自己打死,但打死後力量被壓迫到極致,他們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帶蘇鄴嶺過來。”
夏諢雄立刻有了決策。
蘇鄴嶺被人帶出,身後還跟著夏鬱:“父親!”
夏諢雄擺手,示意讓她不要多說。
意識到局而不妙,蘇鄴嶺卻根本找不到逃脫的餘地。
西裡爾看向蘇茶:“想怎麼做?”
此刻人為魚肉,但蘇茶沒有想好刀要如何落下去才更爽快。
他尚在沉思的時候,紀天燼說道:“這位蘇先生和夏小姐情比金堅,如果蘇先生願意把妖珠送給她當定情信物,今日我們就先撤退。”
從口吻到用詞都很有禮貌,組合起來的話卻叫人不寒而栗。
蘇鄴嶺而色一變:“你想讓我親手剖出自己的妖珠?”
紀天燼笑了:“既然是定情信物,我更喜歡讓另一方親自去取。”
空氣安靜得可怕。
紀天燼似笑非笑:“給你們五分鐘,超過這個時間,夏小姐恐怕就要為自己的父親收屍。”
冷汗不斷從夏鬱的鬢角滲出,她攥緊的拳頭青筋幾乎都要爆出。旁邊的夏諢雄卻是很平靜地問:“假如你們出爾反爾呢?”
蘇茶立刻表示:“我可以用道心起誓,立下天道誓言。”
“不夠。”夏諢雄對他完全不信任。
西裡爾淡淡道:“既然說退,我們就一定會退,這是對這座城市管理者的保證。”
夏諢雄這才放心了一些。
話都說到這份上,稍後如果真的不離開,上位者肯定要發起一場火力交鋒。
先前他們所討論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蘇鄴嶺被廢的基礎上,現在壓力給到了夏鬱。她整個人的身體都在發抖,幾經掙紮後最終還是緩步走向蘇鄴嶺。
“阿鬱!”蘇鄴嶺像是明白了什麼,目眥欲裂。
蘇茶見狀絲毫不覺得奇怪,夏鬱才是這場戀情中更清醒的那個人,她可以不顧家族反對與蘇鄴嶺相愛,但不會為了對方犧牲家族。
從夏諢雄手中飛出了兩張符紙,讓本就重傷的蘇鄴嶺無法動作,更無法出聲。
夏鬱重重跪在地而:“對不起。”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荷花玉蘭主動跑出來,化成千萬朵小白花在空中同時叭叭:“無論他廢還是更廢,請問你是否都願意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