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045章(2 / 2)

沈韞儀可能是真的喝得有點多了,已是顧不上維持自己的溫柔和煦,八麵玲瓏,甚至連笑都笑不出來,冷冷地看著路清珩便問:“你怎麼來了?”

她問完,看也不看路清珩一眼,就又是倒了一杯酒。

就要直接乾。

她其實真的很像醉一場,體驗一下不省人事的滋味,但她酒量實在太好了,根本醉不了。

“你醉了,彆喝了。”路清珩麵對沈韞儀少有強勢的時候,見狀當即一步上前,眉心緊皺,一把奪下了沈韞儀手中的酒杯。

沈韞儀可能是真的醉了,把禮貌和克製忘得一乾二淨,伸手就要搶奪路清珩手中的酒杯,沒好氣的橫了路清珩一眼:“我沒醉!”

她的眼神高傲而又不耐煩,就像是在嫌棄路清珩是什麼麻煩又令她無法擺脫的垃圾。

路清珩態度強硬的一手製住她,另一隻手高高舉起酒杯就是不肯給她,淡淡道:“我說你醉了,就是醉了。”

沈韞儀心裡煩躁得厲害,路清珩越是捧著她,她就越是冷漠,見夠不到酒杯,當即不耐煩的一把推開了路清珩。

可她醉了酒,在用力過猛,推開路清珩的刹那,險些自己也跌倒了。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是從蹦極一樣急速墜落,但卻沒有摔倒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個熟悉而又溫暖的懷抱裡。

路清珩抱住了她。

沈韞儀無力再推開他,在路清珩的攙扶下,坐到了露台邊的沙發床上。

路清珩一抱住她,就聞到了她身上濃烈的酒氣,此時的沈韞儀再沒了平日的和煦溫婉,將骨子裡的冷清全部體現了出來。

但路清珩卻半點也不覺得自己會被這冷凍傷,反而覺得沈韞儀冷得讓人心疼。

路清珩一言不發,靜靜看著她。

沈韞儀對上他的視線,感覺好像是自己不論怎麼態度惡劣,怎麼發脾氣,這個男人都不會對她生氣一樣。

她不能理解。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一種認真的目光看著路清珩,輕聲問道:“你們是不是都以為沈韞儀是無所不能的?”

路清珩看著她,沒有說話。

沈韞儀根本不需要他回答,便自問自答了下去:“沈韞儀自己也是這麼以為的……”

“可到了最後,她才發現,她不過是在自以為是,夜郎自大而已。”

小時候,在選擇推開外公外婆的時候,沈韞儀在心裡想,她會很努力很努力的,很快等到她掌握了足夠的權勢,再也沒有人能夠威脅到她的時候,她就把外婆外婆接回來,天天和他們待在一起,也沒人敢說她一句,到時候她和外公外婆就能再也不分開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命運的饋贈從來都是有價格的!

世事也不會全如她所想的一般發展……

就算她機關算儘,運籌帷幄,把一切思慮得再周全,也終究還是鬥不過天命。

沒有什麼會一直停留在原地等她。

上天是不會讓一個人把什麼好都占全的!

在外公外婆去世以後,沈韞儀夜深人靜的時候,時常一個人在想,她出身就已經是衣食無憂的大小姐了,就算什麼也不乾她這輩子也不會缺錢花。

她為什麼非要去爭,非要去搶,非要去報仇呢?

她如果能夠放下執念,做個無憂無慮的大小姐,隨心所欲的陪在外公外婆身邊儘孝,為他們頤養天年,承歡膝下……那樣子的日子會不會比現在幸福很多,快樂很多?外公外婆也不會帶著遺憾和孤獨離世。

可世上沒有如果,再睜開眼,她仍是那個冷血無情,誰也不在乎的沈小姐。

“不,我從來沒有覺得你無所不能過。”路清珩淡淡看著她,沉聲道:“在我眼裡,你一直都是一個很努力很努力,想要保護身邊所有人,以為自己能把天撐起來,卻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的小女孩而已。”

他從來沒有覺得沈韞儀無所不能過,他一直心疼的都不是她的柔弱,而是她的不肯服輸,不肯示弱。

他見過很多時候的沈韞儀,溫柔的,談笑晏晏的,八麵玲瓏的,遊刃有餘的,拒人於千裡之外的,但無一不是自信的……他從未見過如現在這般自我否定的沈韞儀。

沈韞儀聽到他這種說法,頓時覺得有點可笑:“小女孩?”

在父母死後,她從小就已自己是大家姐,是未來的家族繼承人自居了。

哪怕親近如沈佳慧,也是不可能真正把她當孩子看的,而向來對她要求嚴格的沈老爺子就更加不會了。

她從未覺得過有人會認為她是小女孩?

“你喜歡我嗎?”沈韞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突然笑出了聲。

“當然。”路清珩毫不遲疑,但卻沒有急於表白自己,而是語帶譏嘲地看著她,不知是在笑她還是笑自己:“不然,你以為我坐在這裡乾什麼?”

“專程過來看你發酒瘋?”

“切,你喜歡我什麼?”沈韞儀聽了他這話,卻是一下子嗤笑出了聲:“美貌?家世?金錢?權勢?”

她冷笑出聲:“你了解我嗎?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嗎?”

“我個人覺得,世上應該沒有幾個人比我更加了解你。”路清珩直言不諱,在某些方麵他總是有著極致的自信。

從認識沈韞儀開始,他就知道這個女孩是完美的,完美得沒有半點人間煙火氣,待人接物,行為處事都能遊刃有餘,看起來溫柔親切,實則骨子裡卻是沁入肺腑的冰涼。

很多人覺得,沈韞儀就像是一塊無瑕的玉,是一支亭亭淨植的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隻能放在案台上供起來,供人觀賞,而不能貼身佩戴。

因為太冷了。

會刺傷,凍傷很多人。

但路清珩卻不在乎,從見到沈韞儀開始,他就很想溫暖她,保護她,就算犧牲自己,粉身碎骨也無所謂。

“了解?”沈韞儀喃喃重複將這個詞,念了不知多少次。

念到路清珩都覺得她是不是開始說胡話的時候,沈韞儀才冷聲道:“你彆以為我現在看起來很溫柔,對孩子也好,你就覺得我是什麼好女人,好母親了?”

“我告訴你吧,如果你們威脅到我的事業,我能拋棄你們第一次,就能拋棄第二次。”沈韞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將狠話說道了極致:“在我的權勢和地位麵前,沒有什麼是我所不能舍棄的,我父母留給我的遺物,我的外公外婆,從小陪伴我的保姆……”

她其實不懂世上怎麼會有路清珩這樣的人?

他腦子是有問題嗎?

自己都曾經那樣對待過他,那麼極儘的羞辱過他了,他怎麼還能對自己這樣一個人貼上來?從來沒有責怪,怨恨過呢?

很多時候,沈韞儀甚至覺得路煦陽初見她時,那樣的態度才是正常的。

沈韞儀至今仍記得,青梅竹馬的江紹謙問過她的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什麼是你的小節,你父母的遺物,從小陪伴你長大的保姆,你的外公外婆……”

“還是我?”

就算表麵上看上去再怎麼溫柔和善,但沈韞儀一直都知道自己骨子裡是冷的,她的前半生都在為了那個虛無的位置做著舍棄。

最開始,她還會幻想著等到自己功成名就了,就去拿回自己心愛的東西。

等到長大了,她才意識到,沒有什麼會為她停留在原地。

那些被她拋棄的東西,也不會回來找她。

因為沈老爺子說,想要做沈家的繼承人是不能有軟肋的,她就沒有任何理由的親自開除了從小照顧自己,對自己極好,把自己當做自家孩子一樣看待的保姆。

等到她長大了,聽說保姆生了病,想要出錢出力幫忙。

她的家人卻拒絕了她,說:“我們怎麼要得起沈大小姐的錢呢?”

就算她後來把組織綁架的三房全家和涉及這件事的勢力全部送進了牢房,讓他們一輩子牢底坐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親手把老爺子從掌舵人的位置上趕下來,那又如何?

她失去的東西永遠不會回來了。

隻有路清珩是個傻子,是個意料之外。

沈韞儀定定看著路清珩,一字一頓:“你們在我這裡,根本一文不值!”

又一次將夢境中的決絕之語重現。

“不要妄自菲薄了。”但路清珩的反應,卻從始至終都很平靜:“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沈韞儀聽著他這話,卻越發惱火,嗤笑出聲:“你知道個屁!”

她心裡其實很清楚,自己這樣的人被寫成裡貪慕虛榮,為了往上爬不擇手段的惡毒女配,其實不怨的。

她其實就是這樣的人。

之所以會主動接近路煦陽,走近路煦陽,挽回這個兒子,不過是她在擁有了權勢以後,太貪心了,難以掩蓋自己的貪婪,什麼都想要而已。

“就算是,也沒有關係。”路清珩出乎意料的平靜,端起了自己從沈韞儀手裡搶過的酒,一飲而儘,聲音平淡:“本來我喜歡你,就隻是我的事而已。”

“你已經和我分手了,本來就和你沒有什麼關係。”

他喜歡沈韞儀想要靠近她,照顧她,是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心甘情願的。

他自己選中的人,不管是什麼樣子的……他都能自己認,和沈韞儀其實什麼關係都沒有,他們之間本不就是他死纏爛打,一廂情願嗎?

他至少還有個路煦陽,不是嗎?

沈韞儀把話說得再絕,再狠,也從未做出過任何實質性傷害他的事。

歸根到底,還是他占便宜了。

成年人是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的。

沈韞儀詫異地看向他,沒想到會從一個被自己那樣羞辱的男人嘴裡聽到這樣一番話。

“你彆把自己逼太狠,對自己要求那麼高。你要真的知道,你不是無所不能的,你是人不是神。”路清珩自顧自倒了第二杯酒,一口乾了:“我養路煦陽的時候,我也想好好養他,想要做一個好爸爸……”

“可結果,卻是他覺得我太嚴厲了,一直很怕我。信賴保姆多過我,在學校裡被人欺負了,也不告訴我,甚至聽保姆的話瞞著我。”

“挺失敗的了。”

路清珩自嘲道:“要是照你對自己的那種要求,我現在就應該羞愧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