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兒低著頭,繼續不輕不重地捶著她的腿,口中輕柔道:“您何出此言呢依我看,小赫舍裡雖然年紀不大,但為人處事卻妥帖周到……”
昭聖太皇太後將自己的手抬到半空,眯眼打量了一陣,忽而笑道:“她才幾歲呀,當年她姐姐跟她一般大時,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籠絡大皇子生母,扳倒二公主生母,還能把她姐姐的血脈兜住,”昭聖太皇太後的笑容裡多了諷刺的意味,“赫舍裡若是能做到,她也不至於失了長子之後就鬱鬱許久,最後連保成都照看不了就撒手人寰。”
蘇沫兒垂首,惋惜道:“先皇後溫婉端莊,就是太識大體了些。”
太皇太後道:“是啊,赫舍裡身上挑不出毛病,就是事事都憋在心裡,可結果呢?”
“她這個妹妹雖說從小養在觀裡,可卻不是個肯吃虧的脾氣,”太皇太後冷哼一聲,“也不知道她哪來的膽子,對著皇帝都不收斂,今兒出那麼大的事,她都沒求皇帝,皇帝也替她處理得妥妥當當……哼。”
聽出來太皇太後的不滿,蘇沫兒卻替慈妃婉言:“陛下也是不想壞了您的興致……”
“你就替她說好話吧!”太皇太後嘴上雖在抱怨,但臉上的笑容卻真實了不少,她嗔怪一句,“皇帝都多大了,還要哀家替他操心。”
蘇沫兒想了想,還是問道:“您為何這般不喜慈妃?她並未主動害人,那拉氏也是自己想投靠她,而且她對三個小殿下,都是一視同仁……”
“蘇沫兒,你跟著我待在這後宮裡多少年了,哪個女人不想要爭奪皇帝的寵愛?”太皇太後的眸光逐漸冷下來,“小赫舍裡就不想。”
“可她現在的地位,一般人能動搖得了嗎皇帝膝下隻有兩子二女,除了張氏的女兒,其他孩子都在她手上,而且照皇帝現在對她的寵信,若非那孩子體弱多病,離不開生母張氏,恐怕少不得還會送到寧致宮去,”太皇太後幽幽歎了口氣,“她不想爭奪皇帝的寵愛,那她想爭奪的……”
“哀家更不能容!”
寧致宮。
明明已經是深夜,但寧致宮主殿卻亮著許多燈盞,將一方天地照亮。
小小的女孩裹著被子,縮在八寶床的一角,垂著長睫毛不肯出聲。
伺候的石綠走過來幾次,來回打量榮憲和蘇怡,終於忍不住小聲勸說:“娘娘,您今天一天都沒休息,不如先去歇著,公主這邊奴婢們會好生看著,絕不會怠慢公主……”
蘇怡的確有些困倦,她揉了揉眼睛,柔和的燭光下,她那張臉洗去了白日裡的威嚴,平白露出了許多稚氣。
“沒事,你們回去休息,明兒先彆叫保清過來,”蘇怡打了個哈欠,被迫停頓一下才接著說道,“榮憲這邊,我陪著就是。”
若說石綠先前還有些不服蘇怡,可這段時間已經全然被她折服,當下就壯著膽子道:“您也不是鐵打的人啊!這裡裡外外您都攬在身上,到時候您自己病倒了可怎麼辦?”
榮憲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
蘇怡對石綠的話不置可否:“哪有那麼嬌氣,行了,你們下去,明兒還得早起給兩宮太後請安,你若是實在得閒,就去查驗一下準備的東西齊不齊全,免得明日失了禮數。”
見蘇怡主意已定,石綠苦勸不動,隻好退下。
她退了出去,房間內除了燈芯偶爾爆開的畢剝聲,再沒有彆的聲音。
良久,空氣中傳來一道極輕極輕的聲音。
“姐姐,為什麼我額娘……要害弟弟呢?”
蘇怡回頭,就看到小榮憲臉色慘白,麵上神情脆弱得像是快要碎掉的瓷娃娃一樣。
她心下一軟,已經勸道:“你額娘一時糊塗,才犯下大錯,與你無關。”
榮憲慘淡一笑,臉上露出了不合年紀的自嘲之色:“是啊,她從來不把我放在眼裡,她眼裡就隻有兒子,長生沒了,她便想害死保成,之後呢?再害死保清哥哥?害死阿瑪所有的孩子?”
“她隻想著出口惡氣,何曾想過我這個女兒將來要如何自處?”
蘇怡走到近前,輕輕把榮憲抱進懷裡,這才發現,這孩子一直在抖。
她心下憐意大起,拍了拍榮憲的頭,哄道:“她是她,你是你,沒人會怪你的。”
“可是我自己怪我自己,”榮憲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如果我沒有留在寧致宮,或許額娘會少恨你一點,如果我留在額娘身邊,或許她會好受一些,不會因為長生的死,就去報複其他人……”
小姑娘哭得渾身顫抖,哽咽著說道:“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蘇怡歎了口氣:“不是你的錯,你留在我這裡,不是因為彆的,是因為馬佳氏不肯細心照料你,景和宮的宮女太監怠慢你,陛下若不把你送出去,你定是要受許多委屈的。”
“至於長生……”景和宮上空那一片不祥的暗紅色光幕在眼前浮現,蘇怡的聲音低了下去,“他的死也不關任何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