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新人?
蘇怡心中一動,看向佟佳氏,果然見她咬了咬嘴唇,似乎十分忌憚董氏的話,卻不敢發作。
康熙在上座看得分明,他心情好,竟不出言喝止,而是取笑起來:“好啊,你這個活猴兒也有怕的了,端嬪,朕許你特權,這一個月,好好帶佟佳貴妃熟悉熟悉後宮!”
皇帝這般說了,佟佳氏便是傻子也知道,是她上來就喊皇帝表哥的行為惹了皇帝不快,當下也隻能含怨忍下,說了一句:“既然陛下高興,我照做就是了。”
佟佳氏也不是傻的,見皇帝維護了替蘇怡出頭的端嬪董氏,便知道這年紀小小的慈忠貴妃分量不輕,她收斂了自己的驕縱之態,笑吟吟地斟滿了一杯琥珀色的蜜酒:“小妹初來乍到,許多地方不熟,有什麼事做的讓貴妃姐姐不滿意,還請姐姐不吝賜教。”
“不必如此謹慎,你既然入宮,服侍好皇帝就是你的第一要務,為陛下誕育子嗣、延續血脈才是當務之急,”蘇怡坦然應下了佟佳貴妃這聲姐姐,還淡然地淺啜了一口便放下酒杯,“不隻是你,其他幾位也當如此,陛下在前朝為國事煩憂,妹妹們要和諧相處,莫要生出事端來。”
她纖細的手腕一頓,那瓷白的酒杯就被放了下來,燈影在琥珀色的蜜酒中搖晃著。
佟佳氏的好臉色都快維持不住了。
嬌嬌弱弱的鈕鈷祿東珠此時也站起來,給蘇怡敬了杯酒,輕輕咳嗽兩聲,眼眸望向蘇怡,又瞬間收回目光,似乎連看蘇怡一眼這樣簡單的動作對她來說,也十分艱難。
“貴妃娘娘這話說得……您才多大,就有這般氣度,肯定是和您姐姐學的,您的姐姐,我也曾聽說過,最是難得的大家閨秀了。”
蘇怡盯著鈕祜祿東珠秀美蒼白的臉頰,感覺到有點兒冒火,一抹冷笑漸漸浮上來:“我隻是提醒你們,不要出來找事。但要是誰不想過眼下的太平日子,本宮,不會攔著。”
兩個家世最好的在蘇怡麵前過了明路,都被蘇怡不軟不硬地給了個釘子,剩下的郭絡羅氏和小佟佳氏則乖順得多。
宜嬪郭絡羅氏生得明豔逼人,紅唇一張,就如熱烈綻放的玫瑰一般,快言快語地吐出一串話來:“貴妃娘娘安,我從小就坐不住,最佩服您這樣的斯文人了!您要是不嫌棄,我就想跟在您身邊,好好學一學您這通身的氣度,回頭也能跟人吹噓,我可是跟赫舍裡家的貴妃娘娘學的規矩呢!”
宜嬪年輕,又生得好看,說這麼大一串話時還帶著笑容,蘇怡看她就像看小姑娘一樣,也心情大好,含笑接了一句:“就隻怕你覺得無聊。”
宜嬪沒想到先前對另外兩位都不冷不熱的蘇怡,竟然會接受她的示好,愣了一下就笑得更燦爛:“不會的!您願意指教我,我怎麼會嫌棄呢?學還來不及呢!不管了,您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兒答應下來,可不許反悔!”
“陛下,您也要幫我作見證!”張揚明豔的美人回轉目光,盈盈笑意也席卷了龍椅上的青年。
“好,朕給你做見證。”
有了宜嬪這個活潑的在前麵,寡言少語隻知道笑的琪嬪就顯得沒什麼存在感,至少蘇怡在宴會結束之後,甚至想不起來琪嬪的模樣。
董氏扶著身邊宮女的手,湊在蘇怡旁邊,用並不算小的聲音笑話她:“還以為你有多精明呢,不也被琪嬪哄過去了?我跟你打賭,她可沒有看上去那麼老實。”
董氏把話說完就走,留下蘇怡麵對這些各色目光。
被點名的琪嬪溫柔和順地解釋:“也不知道我是哪裡惹得端嬪姐姐不快,還望娘娘提點。”
蘇怡這回仔細看了看琪嬪的臉,雖然她低著頭,卻也能看出白皙柔滑的皮膚和挺翹的鼻子,唯有唇色有些淡,似乎和她這一身的豐腴有些不符。
“也沒什麼,你們以後就知道了,端嬪這人啊,隻是嘴巴上不饒人,她其實沒什麼壞心,”蘇怡淺淺笑開,滿不在乎,“就算有,我也鎮得住。”
始終低著頭的琪嬪飛快地瞟了蘇怡一眼。
在這濃黑夜色中,少女身量瘦削,衣袂飄飄,仿佛瘦弱得一陣風就能吹倒,可她臉上的笑意卻帶了十足的自信篤定,如冰涼的月光一般,竟能讓人望而生畏。
佟佳氏眯了眯眼睛,重新打量了一遍蘇怡,她的眼神在宜嬪郭絡羅氏身上溜了一圈,忽而笑道:“怪不得陛下要宜嬪好好跟貴妃學,原來是早就知道貴妃的厲害呀!”
這佟佳氏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一晚上就專挑著蘇怡惹事,蘇怡盯著佟佳氏看,黑漆漆的眼眸裡沒有情緒,那點兒和煦笑意散去,她身上就隻剩下冷冷的氣息。
察覺到氣氛不對,幾個新晉嬪妃都收了笑容,等在旁邊。
佟佳氏自來都是被人捧著的,幾時受過這樣冷冰冰的眼神?她臉上飛揚的神色僵住,越來越難受,最終變成乾巴巴的一句:“你看我做什麼?”
眼見著麵前的女子麵色青白,蘇怡的目光終於鬆動,一點笑意從濃黑的眸子中漾出來,她走近佟佳氏,抬手——
佟佳氏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大步,尖聲叫道:“你想做什麼!”
佟佳氏這一聲又尖又利,留在殿內陪太皇太後多說了一會兒話的康熙正好走到門邊,皺眉聽了這一句,停住了腳步,看向兩人的目光晦澀不明。
蘇怡卻不慌不忙,甚至是笑得有幾分無辜:“我見你頭上的珠釵快要掉了,幫你扶一下,想不到差點兒嚇著你。”
佟佳氏臉色發白,抬手摸了摸頭上的珠釵,手指在那珠釵最頂端的東珠上捏了半天,神情才慢慢鎮定下來:“我不喜歡彆人和我這麼近距離,下次,你可以直接跟我說。”
“直說是嗎?”蘇怡像聽不懂客套話一樣,伸手指向佟佳氏頭上那支珠釵,笑道,“我看這珠釵很是彆致,能不能借給我仔細看看”
佟佳氏摸著珠釵的手一頓,猛地停下來,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行!”
她這樣的態度,反倒更加引人注目。
佟佳氏自己也意識到了不對,勉強擠出笑容:“貴妃也是出身豪族,難道不曾見過這些小玩意兒?我用的東西倒也沒什麼,隻這支珠釵是我自己親手所做,留在身邊做個紀念,不值得貴妃娘娘相看。”
“貴妃若是喜歡珠釵,我那裡還有更好的,稍後便叫人送來。”
蘇怡的目光飄過來,輕輕一觸便移開,她笑道:“照你這麼說,倒像是我搶你東西一般。行了,你下次彆那麼緊張,若非如此,我對你這珠釵也沒這麼大興趣。”
佟佳氏臉色驚惶,看身邊眾人都是一副打量的神情,便知道她表現得過了,當即白著臉道歉:“多謝貴妃提點,我記住了。”
鬨了這麼一出,蘇怡也沒心情繼續和她們閒話,起身坐了腰轎離開,眾女也儘都散了。
蘇怡回到寧致宮,榮憲就穿著毛絨絨的寢衣迎上來,窩進蘇怡懷裡撒著嬌:“小娘娘,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弟弟都睡著了,我也困了……”
寧致宮內外都按照蘇怡的喜好定下規矩,從外頭進來一定是要換身乾淨衣裳的,是以這會兒蘇怡抱著榮憲便直接往寢殿走,一麵輕聲哄她:“困你就先睡呀,不用等我。”
榮憲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蘇怡的臉:“小娘娘,以前你去參加宮宴,不會回來這麼晚的呀,今天怎麼了?是不是新來的娘娘……為難你了?”
蘇怡把榮憲塞進被子裡團好,又看看一邊睡著的保成,漫不經心道:“為難我?”
“那也要她們有這個本事。”
蘇怡側臉線條溫柔,連帶著自信篤定的笑容也被抹去了幾分煞氣,使得小榮憲一見之下,心裡的不安惶恐都儘數去了,她拉著被子遮住下巴,甜甜笑起來:“我就知道小娘娘是最厲害的,誰都彆想傷著您!”
小女孩打了個哈欠,眼皮子越來越沉,她嘟囔著說了一句:“小娘娘,最近真是越來越熱了……”
五月的天氣,宮人們將寧致宮裡的蟬捉得乾淨,但外麵卻依舊能聽到隱隱約約的蟬聲。蘇怡拍拍榮憲,哄著她睡著:“是啊,夏天快到了。”
這個時節,才是種痘的好時節啊。
這日一大早,卻是許久未見的那拉氏主動求見。
蘇怡自然把人接了進來。
那拉氏一來,正在教保成人字的榮憲就乖乖站起來,主動問好:“榮憲見過惠嬪娘娘。”
她伸手拉一下保成,保成也跟著站起來,嘴裡說了一個字:“好。”
他年紀小,還說不了幾句完整的話,惠嬪那拉氏不覺得被輕視,而是笑逐顏開地想摸保成的頭:“呀,保成又多學了一個字?你保清哥哥昨兒回來才跟我說,你會叫哥哥姐姐了,要讓他知道你多學了一個好字,他肯定要過來聽的。”
保成不喜歡彆人碰他,當即退了一步躲開,惠嬪還來不及尷尬,就聽見保成問:“哥哥,呢?”
榮憲跟著解釋:“對呀,保清哥哥昨天怎麼沒來?”
惠嬪見兩個孩子關心自己的親兒子,聞言也是高興,她偷笑起來:“我悄悄告訴你們,不過你們可不能叫保清知道,不然保清會害羞的!”
那拉氏這話說得蘇怡都起了興致,配合著問:“哦,到底是什麼,你說出來,我保證他們不告訴保清就是了。”
榮憲也緊張兮兮地點頭。
惠嬪便用手遮住嘴,小聲說道:“昨天呀,保清的課業沒有完成,晚上在皇子所補課業呢!”
這個理由是大家都沒想到的,蘇怡一下子笑彎了眼:“唔,居然被留堂寫作業了,看來保清要學會了回來教保成的目標,還是有些難度的。”
榮憲還有點奇怪:“是不是課業太多了?純禧姐姐說過,她家裡的哥哥們讀書也很辛苦,有時候先生們布置的課業太多,就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呢!”
惠嬪見蘇怡聽了這話就看過來的目光,心下了然,笑道:“娘娘不要擔心,這薛大監才學見識都是頂好的,最重要的是,因為娘娘您的緣故,他可照顧保清了,怎麼會特意多布置課業?是保清自己著急,想快些學有所成,自己主動要增加課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