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西勒看著少女含笑的眼眸, 他默然一瞬,便也走下台階,向馬廄而去。
保清第一個留意到博西勒過來, 他好奇地看向博西勒, 等著他的反應。
但見這少年舉起手, 拇指按在食指上,湊到唇邊用力吹了一下——
“噫噓——”
馬廄裡十來匹駿馬一齊嘶叫起來,紛紛甩動著脖子上的鬃毛, 馬蹄也不聽在地麵上摩擦著,似乎被人喚醒了。
博西勒也滿眼笑意, 他迎著幾個孩子崇拜的眼神, 伸手一指:“這些馬都是馬中的勇士, 你們隻管放心挑,不會出錯的!”
保清第一個應和:“對呀, 它們都好威風!”
養馬的內侍也奉承道:“殿下好眼力,這些的確是大宛來的好馬,陛下都喜歡得很呐!”
保清四下看看, 看哪一匹都好,有心要選,到底還是忍住了,他拉一拉保成:“弟弟,咱們要不先讓女孩子選, 不跟姐姐妹妹爭先”
保成沉著一張小肉臉, 嚴肅點頭。
榮憲聞言便甜甜笑開:“那我就多謝保清哥哥和弟弟啦!純禧姐姐快來, 你看看你喜歡哪個?”
純禧被榮憲招呼著過來,一時還有些茫然,她看看保成, 對榮憲小聲道:“我們先選”
榮憲的目光黏在幾匹溫順的母馬身上,理所應當地答道:“對啊,我們先選,你剛剛不是聽到保清哥哥說了嗎”
“可是保成最小……”純禧的眼神中除卻茫然,還露出一點兒不可置信來,她猶豫著問道,“我們做姐姐的,不是應該讓著弟弟嗎?”
“哪有什麼應該不應該的?”榮憲奇怪地看過來,對純禧道,“誰說做姐姐的就該讓著弟弟?我讓著他,是我喜歡他,我要是不喜歡,不想讓,都隨我。”
“這可是我小娘娘說的!”
小榮憲回頭看純禧,笑容自信又自在,讓純禧從心底生出羨慕來。她看看榮憲,由衷感歎道:“貴妃娘娘對你可真好。”
榮憲嘻嘻一笑:“太皇太後對純禧姐姐也很好啊!皇阿瑪對你也很好!”
可這種好是不一樣的。
純禧在心底說了這麼一句,看著榮憲的笑臉,卻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對榮憲說道:“既然這樣,我也就不客氣啦,我先選,就選……就選這一匹吧!”
眾人順著純禧手指指向的方向一看,見她選擇了一匹棕色的矮腳馬,在一眾神駒當中,顯得過分普通,保清當下就問:“純禧姐姐,確定就選這個嗎?看起來,是不是太普通了?”
純禧搖搖頭,大著膽子上前,伸手摸了摸棕色矮腳馬的側頸,不同於其它馬匹的高傲不遜,這匹棕色的矮腳馬十分溫順,就任由純禧撫摸,而純禧臉上也露出笑容,對保清道:“我之前並沒練習過騎術,若是挑中好馬,無法馴服事小,傷著自己、給太皇太後和皇阿瑪添麻煩才是事大,我看這一匹就很好。”
博西勒讚許地點點頭,道:“她說得對,你們剛開始學習騎術,第一個要學的,不是在馬背上逞能,而是學習怎麼才不會從馬背上掉下來。”
“那我也選一匹小馬好了!”榮憲很快就被博西勒說服,也跟著選中了一匹通體雪白的小馬駒,那小馬連眼珠子都漂亮得像是一整塊黑色寶石一般,她抱著小馬駒的脖子笑,“這是大雪!”
麵對形形色色的駿馬,保清早就眼饞萬分,可臨到他自己,他又有些猶豫了,轉過臉來問博西勒:“師父,那如果現在我們選了小馬,將來等我們長大了,再換大馬的話,小馬不就被拋棄了嗎?它們沒有了主人,多可憐啊。”
博西勒一愣,旋即笑起來:“你們會長大,馬兒也一樣會長大,它們比你們長得還快些呢!你看這匹,這匹大雪,現在才幾個月,等到它五歲的時候,就是馬兒成年的年紀,到那時候,你們想換大馬,都沒有比你們從小養大的小馬更合適的大馬了。”
“原來是這樣!”保清頓時高興起來,他用力摟了一下保成,興奮地說道,“那弟弟,你現在選一匹小馬也不用擔心,等過幾年你長大了,它也長大了!到時候我們一起陪皇阿瑪去圍獵,就能大展身手了!”
博西勒看著這些馬匹,笑容裡帶了絲羨慕:“這些馬匹都是大宛來的寶馬,血脈優良,將來神駿不會弱於這匹馬王。”
小孩子們選中了自己的小馬駒,圍在一塊兒看這匹被博西勒親口認證的馬王。
但見它高大威猛,渾身鬃毛油亮,四肢強健,雙目炯炯有神,隻是脖頸高昂,看起來就十分高傲,不可一世。
保清有些眼饞,便問博西勒:“師父,你說它是馬王,那你能騎它跑一圈兒給我們看看嗎?讓另外一匹也出來比比,看看馬王是不是跑起來格外快些?”
榮憲跟著起勁兒:“對呀,比比看嘛!”
小主子們一個個都有要求,博西勒本人也是見獵心喜,當下便點頭應允,那小內侍卻猶豫著遲遲不打開馬廄。
保清等了一會兒,意識到氣氛不對,當即就問:“怎麼,我是使喚不動你了?”
小內侍頭上見汗,支支吾吾道:“可是這些都是陛下養在禦馬監裡的……”
“皇阿瑪難道選了這匹馬王不成?”榮憲也緊跟著追問,“若是皇阿瑪不曾選用,這馬我們現在用一回又如何?”
保成沉著小肉臉,慢吞吞地蹦出一個詞:“打開。”
陛下親口冊封的太子殿下發話了,小內侍不敢再阻攔,而是打開馬廄,抖著手去牽那匹馬王。
豈料他才解開韁繩,還沒來得及把韁繩遞到博西勒手中,就聽得馬王長聲嘶鳴,竟然一腳蹬開小內侍,衝出了馬廄,直奔保成而來!
保清大驚之下,來不及反應,隻得雙手張開,用力抱住保成轉過來,寄希望於用後背為保成擋上一擋,而榮憲和純禧兩人儘皆嚇傻了,被純禧的宮女用力拽向邊上,兩個小女孩兒被帶倒在地,臉色慘白。
眼見著大馬衝向保清和保成,小內侍顧不得痛,連滾帶爬往這邊趕,卻見一道矯健身影騰空而起——
博西勒一個躍起,落在馬背上,兩腿用力夾住馬腹,他雙手拉住韁繩,身子往後一倒,慣性和博西勒自身的重量使得他雙手的力道陡增,連帶著馬兒都被勒得前蹄高高揚起,往前衝的勢頭停了一瞬!
“往右邊跑!”蘇怡的聲音響起來,將保清和保成喚醒,他二人來不及思索,順著蘇怡的指示拐了個方向,奮力跑開。
而馬背上的博西勒精神一振,用儘全部力氣,猛地一踢左側馬腹,馬王吃痛,嘶聲鳴叫後,便向左側衝去,險而又險地擦過保清保成身側,飛揚起的塵土甚至都撲到了兩個孩子頭發上!
小內侍高聲疾呼:“馬驚了,馬驚了!快來人攔住它!”
事發突然,眾人來不及反應,現如今幾位小殿下脫了險,這些喂馬的低等仆役們才一個個衝上來,試圖用血肉之軀去阻攔馬匹的去向。
騎在馬背上的少年眉頭緊鎖,控住韁繩令馬王高高躍起,從仆役們頭頂騰空越過,然而那馬王已然陷入狂暴狀態,他自己也覺得手臂酸疼,竟是快要拉不住了!
博西勒眉眼間閃過一絲狠絕之色,若是不能控製這匹馬,那就隻能在它造成更大的傷害之前——
殺了它!
博西勒緊緊貼在馬背上,咬緊牙關,正要一點點摸索腰間那把從不離身的匕首時,忽而敏銳地察覺到這匹馬的狀態沒有那麼狂躁了!
【安撫技能生效】
【鎮靜技能生效】
【親和光環已覆蓋】
係統毫無波瀾起伏的聲音響起,蘇怡快步奔下來,將保清和保成向外拉了一把:“先上來!”
而後她扭頭伸手給榮憲:“榮憲過來!”
慌亂之中的榮憲把手交到蘇怡手中,一下子就找到主心骨,跟著她一塊兒往台階上跑去。純禧身邊的大宮女嚇得腿都軟了,用力推搡了純禧一下:“殿下先走,彆管我!”
博西勒帶著馬王繞著禦馬監前麵的空地跑圈,感覺到馬王的速度也漸漸變慢,他放到腰間的手也逐漸鬆開,試探性地嘬唇吹了個口哨。
那短促的哨音響起,馬王忽而嘶鳴一聲,狂奔的速度瞬間減緩,變成了小跑,它小步奔跑,速度肉眼可見的降下來,仆役們一擁而上,將馬王團團攔住。
他們是身份卑賤的下等仆役,原本就打算用血肉之軀來作抵擋,卻不料預想中的馬蹄沒有踩下,那馬王鼻子噴著白氣,雖然不情願,卻還是停下了腳步,乖乖被束縛住了!
博西勒見仆役們將馬王勒住,皺著眉頭提醒一句:“你們不用使太大力氣,當心再度激怒了它。”
被梁九派來給蘇怡等人帶路的小內侍連滾帶爬地趕過來,惡狠狠揚起馬鞭:“你這該死的畜生!”
“住手!”
清淩淩的聲音止住了小內侍的動作,蘇怡張開雙臂安撫身前的三個孩子,目光冷冷地看過來:“說了叫你彆激怒它,聽不懂麼。”
小內侍立即扔了馬鞭跪下,痛哭流涕道:“奴才死罪,竟然讓這匹野馬驚擾了幾位小殿下,奴才死罪啊!”
蘇怡皺眉不語,反倒是博西勒打量了其餘馬匹的狀態,開口道:“你們那麼久都不放它們出來活動,一直把它們困在馬廄裡,它得了機會,自然要出來撒歡,這樣說來,你確實是死罪。”
小內侍頭上冷汗迭出:“不關奴才的事,這養馬放馬都是他們這群奴才的活兒,可跟小人無關!再者說了,您憑什麼這樣說,空口無憑,您這是汙蔑!還不知道,是不是您驚了馬——”
下等仆役們頓時跪了一地,而博西勒卻冷笑一聲,盯著這小內侍道:“他們隻管養馬放馬,可若是沒有上頭的命令,他們哪裡來的膽量,敢這麼久都不放馬王出來你看看,這韁繩的位置都落灰了,至少得有三日功夫都沒解開過,你還想狡辯!”
眾人的目光都看過來,保清從驚險中回過神來,有些好奇地踮起腳尖,問蘇怡:“小額娘,我看不清,能過去看嘛?”
一直陪著蘇怡等在馬場外圍的石綠石清兩個變了臉色,石綠騰出手攔住保清:“小祖宗,您還嫌嚇我們嚇得不夠嗎再來一次,奴婢的魂兒都要飛了!”
保清滿不在乎地一笑:“這有什麼,不是沒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