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蘇怡的肯定答複,沒有安全感的榮憲開懷許多,她與有榮焉地跟著一起笑:“對呀,我小娘娘最厲害了,有誰能從小娘娘手上搶人呢?”
蘇怡揉了揉小女孩的臉:“好了,現在還想那麼多嗎?快點兒睡覺,明日得早起送你們去皇子所上學呢。”
榮憲甜甜一笑,慢慢進入夢鄉。
翌日,天光微亮,蘇怡早早起來,叫小廚房備好了吃食,給兩個孩子帶著在軟轎上吃,一麵親自送他們到皇子所,先生們也已經到了,看到蘇怡,少不得要出來拜見。
寧致宮的貴妃娘娘對幾位殿下的溺愛是出了名的,老師們隻是臣子,平日裡也沒少對殿下們嚴格要求,這會兒見貴妃親自前來,便有些擔憂她是否前來興師問罪,其中更以受過榮憲質問的張英最為懼怕。
豈料蘇怡來了,不僅未曾口出惡言,更是態度溫和,言辭懇切,隻是詢問了課業內容,感謝老師們的悉心教導,並未對教學方式和教學內容橫加乾涉。
張英等人從心驚膽戰的情緒裡解脫出來,暈乎乎聽蘇怡說了一通,末了,蘇怡還含笑表示:“先生們不必束手束腳,若是孩子們不聽話,你們隻管告訴本宮,真要是他們無理,本宮不會偏袒。本宮還未各位準備了一點小禮物,先生們辛苦了。”
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蘇怡就帶著宮女們離開,留下幾個先生麵麵相覷。
“嘶,這可是漠州方硯,京城裡有錢都買不到,”年歲最小的程林按耐不住,打開宮女們奉上的禮盒,一時間被裡麵的物件驚住了,“還有這湖州戴氏紫毫筆,貴妃娘娘果真好手筆!”
“對呀,先前還以為貴妃定是來興師問罪的,沒想到,貴妃娘娘竟然如此通情達理。”
“早聽聞先皇後仁慈愛民,如今看貴妃娘娘,便知赫舍裡家風甚好……”
……
寧致宮安生了不到兩日。
康熙在百忙中召見蘇怡,兩人在養心殿碰麵,康熙正在批閱奏折,聽得趙昌奏報,手上動作未停,改完手中那一本,方才擱下奏折,對蘇怡示意道:“你說的鏡燈,可是這種?”
禦案之前擺著一盞青銅燭台,底端約一拳高,頂著一個巴掌大的托盤,一支幼兒手臂粗細的蠟燭立於其中,周遭圍著繪製著花鳥山水圖案的三麵琉璃鏡。
燭光被集中之後,通過唯一的出口折射出來,將禦案照得分明。
這一盞燈,比蘇怡當時繪製的草圖精致百倍。
“燈匠真是好手藝,”蘇怡點點頭,有些感歎,“蘇怡不過畫了草圖,他們便能製作出如此精細之物。”
“這是他們吃飯的本事,不過你既然誇讚了,也是要賞的,”康熙不置可否,對蘇怡道,“這鏡燈確實好用,朕已經命人往皇子所和各宮送去,你喜歡什麼樣式?朕緊著你先挑。”
皇帝說這話也隻是隨口一提,以示恩寵,而蘇怡本身並不很注重款式不說,也不可能當真蹬鼻子上臉地侍寵生嬌,聞言便行禮道:“陛下所賜,蘇怡不敢挑揀。”
康熙打量著眼前的少女,見她麵容沉靜更勝從前,不由笑道:“你才多大,倒比其他人都老成些!朕聽聞,你與淑貴妃似乎有些不愉快?”
蘇怡一凜,迅速回想當日在永和宮的言行舉止,麵色不改道:“的確是有些不快,她強行搶奪三公主,此舉甚是不妥。”
康熙也沒想到蘇怡這般直言不諱,頓了一下方道:“淑貴妃自幼驕橫,也不是一日兩日,未必是有什麼壞心思。”
蘇怡一言不發,隻是從她臉上就能看出來,她其實並不信服。
但康熙也不是專門來為佟佳氏辯解的,他略提一句,說回正題:“隻是端靜而今也快滿周歲,按理不該再留在布貴人身邊,後宮中除了你與淑貴妃,其他人也不好撫養她……隻是你身邊已經有了保清榮憲,再多一個端靜,恐怕也說不過去。”
蘇怡聽出來康熙的言下之意,主動給了康熙台階下:“不瞞陛下,榮憲那孩子小氣得緊,平素裡就總跟保成吃醋,要是再來一個端靜,豈非打翻醋壇子?陛下若是體諒微臣,還是免了微臣這一遭吧。”
她說得誇張,康熙心下何嘗不明白蘇怡是在主動讓步,當下開懷笑道:“哈哈,想不到榮憲這小家夥,在朕麵前有模有樣,在寧致宮卻是一霸!朕回頭定然好好領教!”
“陛下可千萬彆在榮憲麵前說,她要麵子,臉皮又薄,您要是取笑她,她到時候掉眼淚,您難道還有轍嗎?”蘇怡說了幾句逗樂的話,看康熙還算開懷,便話題一轉,道,“三公主不能養在布貴人身邊,隻是佟佳貴妃年歲不足,性情也不算穩定,恐怕與三公主相處不會太好。”
各宮之內發生的事情,都有人報於康熙,是以三公主端靜咬了佟佳氏,康熙自然也知道,他臉上笑意漸收,露出沉吟之色。
蘇怡繼續說道:“除卻淑貴妃,還有東妃可以擔此職責,東妃出身鈕鈷祿家族,自幼飽讀詩書,知情識理,脾氣溫和,想必能與三公主合得來。”
康熙也考慮過東妃,在他征討吳三桂之時,鈕鈷祿家族沒少出力,按說是要給東妃一點體麵,但……
“東妃素來體弱,若真要她照料端靜,豈非勞累過度?”
“三公主也是要送入皇子所居住的,每旬隻有兩日假期,一月下來,隻有六天是需要東妃照料的,”蘇怡想好了應對之語,道,“再者說了,三公主身邊自有奶娘宮女,無需東妃事事親力親為,自然也不存在勞累過度的情況。”
康熙微微頷首:“你說得有理,朕再考慮一下。”
蘇怡也不催促,安靜地站在一邊。
說了兒女的事,康熙又將另一份奏折遞給趙昌,對蘇怡道:“這是傅為格送上來的奏折,你且看看。”
奏折可不是好接的,蘇怡遲疑,沒有第一時間抬手。
康熙看得好笑:“你也太過謹慎了!這折子沒什麼機要,隻是謝恩折子,你隻管看就是了,朕不會怪罪你!”
得了這樣的保證,蘇怡這才小心接過,一目十行迅速瀏覽了一遍。
傅為格此人說話辦事極為周到,寫的折子也花團錦簇,辭藻華麗。
但核心含義很簡單。
一是感謝皇帝下放權力,使他能在楚地推廣種痘。
二是列舉數據,比較了過往五年至今,因為天花而死亡的人數,用數據來證明他手裡痘苗的厲害之處。
第三條嘛……
“愛妃很有本事嘛,這楚地的百姓都開始給你立長生牌位和生祠,想來心中很是崇敬愛妃啊。”
康熙麵上帶笑,眼裡卻殊無笑意,而是充滿了打量與探究。
這神色蘇怡再熟悉不過了。
她雙手壓住裙邊,乾脆利落跪下來行了個大禮:“臣赫舍裡蘇怡,恭賀陛下!”
康熙也沒想到蘇怡會是如此反應,他雖然有些吃驚,卻並不曾叫起蘇怡,而是饒有興致地問:“朕何喜之有啊?”
“陛下而今富有四海,民心安定,百姓們食有餘糧,才能使得民間寺廟有了供奉,”蘇怡的聲音平穩,語速不疾不徐,天然有種令人信服的意味,“難道不值得史書為陛下留下一筆麼?”
但凡是有點追求的帝王,無人不想青史留名,更何況是雄心壯誌的康熙?
雖清楚此言泰半是恭維之言,康熙仍舊極為受用,他看看表露出臣服姿態的蘇怡,收起了警惕之心,笑道:“行了,你也不必行此大禮,朕知道你的心意,起來吧。”
蘇怡卻沒有第一時間起身,而是規規矩矩再度稽首:“稟陛下,臣還有一事相求,請陛下恩準。”
康熙淡淡道:“哦?”
“種痘一事,於民生大善,若非陛下慧眼如炬,將傅大人派往楚地,想必也無法得到今日這樣的收效,至於這所謂的天花神藥,乃是陛下庇佑大清,臣才能夢有所得,此乃陛下的功德,臣,不敢居功。”
蘇怡抬起臉,臉上的神情堪稱誠懇。
“請陛下恩準,讓赫舍裡一脈為陛下供奉長生牌位,向天下人讚頌陛下的恩德!”
聽到這樣正義凜然的吹捧,饒是康熙都忍不住暗自臉紅,他輕咳一聲:“咳咳,此事不必再提,朕自有打算!你且下去,今日你提的事情,朕會好好考慮。”
偏偏蘇怡還頂著微微含笑的表情,神態自若地退了出去。
禦案之前,康熙回想半天,忍不住好笑道:“瞧瞧赫舍裡家,這是出了個什麼人物啊?”
蘇怡才踏出乾清宮沒多久,趙昌就緊趕慢趕跟上來殷勤相送,末了又表示皇帝的恩賜會在不久之後送到寧致宮。
蘇怡一概坦然應了,看趙昌還不離開,不由笑道:“趙公公可是有話要問?”
趙昌臉上一赧,不無試探地問:“百姓敬愛娘娘,娘娘難道不喜歡麼?”
“本宮現有的一切都依托於陛下,百姓也是,”蘇怡知道趙昌問出來的話會傳到康熙耳朵裡,吹捧的話順口就出來了,“所以我不需要百姓的敬愛,我隻需要百姓敬愛陛下。”
她這話說得挑不出一點兒毛病,趙昌敬佩地看了看蘇怡,拱手道:“娘娘高見。”
“娘娘恐怕有所不知,這一個月來,因為太子殿下的緣故,國丈沒少受氣,恐怕夫人這段時日想要進宮拜見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