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沒有出現在這裡,或許這個世界已經坍塌了。
他一直以為是顧靜鬆強行把他帶到了這裡,可都這麼久了,顧靜鬆一直沒出現,這不符合顧靜鬆的風格,而且在這個世界裡,他有一種強烈的被掌控感,仿佛這個世界是更高一級更強悍的世界。
景深的大腦又開始拚圖了。
自從他意識到他“穿書”的那一天起,他就沒有再停止過思考。
“水燒好了。”
徐進半個人站在門口,“洗一洗吧。”
家裡窮得過分,連衛生間都沒有,景深從床底下找到一個大水盆,看上去和菜市場賣魚的盆沒什麼兩樣,那大概就是他平常用來洗澡的工具。
景深這一天身上受了傷,沾了泥,很不好受,他不算有潔癖,也的確從來沒這麼狼狽過。
徐進把熱水倒進盆裡,試了試溫度,“你一個人行嗎?”
景深彎著腰,尾椎傳來陣陣刺痛,“行。”
徐進出去了。
夏天的夜晚姍姍來遲,徐進坐在屋口,呼吸著清醒的空氣,雙手交叉,低頭將臉埋在胳膊中間,他聽到身後傳來斷斷續續的水聲,雙腳在地麵不住地微點,搖搖晃晃。
“徐進。”
“嗯?”徐進朗聲道。
“我站不起來了。”
徐進連忙走進房內。
俗氣的紅色水盆裡,單薄的少年赤-裸地坐在水裡,蒼白的肌膚上東一塊西一塊的淤青和傷疤,蝴蝶骨鮮明地凸出,振翅欲飛。
徐進呆住了。
景深回過臉,“扶我一把。”
徐進如夢初醒般地走到水盆前,伸手去扶景深,景深的胳膊很細,皮肉軟綿綿地搭在纖細的骨架上,仿佛一碰就會折斷,徐進一言不發地用力架起景深,景深完全借了他的力,大半個人都壓在了徐進身上。
徐進摟著他就像摟了個紙人。
徐進沉默了一會兒,忽地用力抱住景深,他低聲道:“對不起。”對不起和你做了一年的同桌,卻什麼都不知道。
景深拍了拍他的胳膊,“不關你的事。”
家裡沒有吹風機,頭發濕漉漉的滴水,幸好是夏天,景深和徐進坐在屋前的門檻上吹風。
徐進:“明天我們去找校長。”
景深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徐進被他的眼神看得不知怎麼有點臉紅,“事情總能說清楚。”
景深:“沒用的,為了一個學生鬨得校長的政績不好看,不可能。”
徐進:“你彆這麼悲觀。”
景深:“這不是悲觀,這是現實。”
徐進有點生氣,“校長不行,就去教育局。”
景深微微笑了一下,“這種事情捅出去就是醜聞,你鬨到校愛上書屋校裡混不下去,鬨到局愛上書屋校都混不下去了。”
徐進不解,“你又沒錯,該混不下去的是那些欺負你的人。”
“不會的,”景深平淡道,“這是一道很老的題目,火車脫軌,撞向一群人還是撞向一個人,是個人都會做選擇。”
徐進沒有從景深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難過,他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個令徐進心都揪起來的事實,景深就是這樣,在日複一日的絕望中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嗎?
徐進咬牙道:“你不是一個人,至少還有我。”
景深麵上的表情沒有變,“為什麼?你和我的關係好像也很一般。”
蟬鳴蛙叫,清風徐徐,景深聽到徐進說:“因為你是對的,我想站在對的那一方。”
真是……
在商海沉浮太久,景深內心的最深處一直對人性存疑,唯有麵前的這個人,太閃耀了,無論處於何種境地都是如此地明亮,景深伸出手,在徐進驚訝的目光中將自己的手掌貼在了他的臉上,景深目光溫柔,“這好像不是你本來的人設。”
臉頰邊的手掌粗糙而冰涼,這個動作對於兩人而言過分親昵了,徐進有些不自然,但也沒有躲開,“人設?我是發自內心的。”
景深收回手,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這裡的星星很漂亮。”
徐進也抬頭看天,“是啊。”
兩人靜默地坐著,一直等到嶽慧珊放學回來。
嶽慧珊還是永不疲倦活力十足的模樣,就是作業還沒寫完,痛苦地趴在桌上,絞儘腦汁地在對著試卷的作文使勁。
景深坐到她身邊,“我看看。”
嶽慧珊寫了一大半,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我不行了哥,我要去吃點東西。”
景深抽起試卷,瀏覽了嶽慧珊的作文,看過幾行後目光忽然凝住,他終於想通為什麼“景深”的日記本讀起來有違和感了。
日記的行文很像個小女生在寫日記。
而嶽慧珊作文裡的遣詞造句和“景深”日記本上的習慣幾乎如出一轍。
景深抬眸望向正趴在冰箱旁翻找東西吃的嶽慧珊。
嶽慧珊靈秀、美麗、熱情、活潑,美好得……不像個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