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扈季叢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小孩。

明明她應該一進暗室就發現了自己的鎖鏈已經鬆脫,卻不叫人,反而還裝模作樣地在自己麵前演起戲來。

如果不是她以那個婦人的話語暗示並警告他,他就要真以為她什麼都沒發現了。

但是她發現了,不僅不叫破,還反過來警示他一番,最後裝作耍賴似的,要了他一份救命之恩。

扈季叢想,要說是救命之恩也算吧,如果她叫破,以她可能的身份和外麵守著的人對她的重視,自己肯定是來不及在外麵所有守衛進來之前順利挾持到她的。

而一旦再次被守衛圍上,他哪怕是趙子龍在世,也很難在體力和空間都有限的情況下逃出生天。

再次被抓住,在危及到莊子的核心人員的情況下,這莊子的主人哪怕再有天大的事,肯定也要先砍了他的頭再說了。

再說,人心難測,即使他挾持住了這小姑娘,最後能不能靠她換來一條命,也要看她的長輩如何,後果實在難料。

所以,當那女公子一臉傲氣地讓他們謝她的救命之恩的時候,暗室其餘所有人都不明就裡,以為那小女孩是在胡言亂語吹牛,隻有扈季叢知道,這位年紀小小的女公子正在和自己進行一場無聲的交鋒。

從進門發現他鎖鏈鬆脫開始,她就已經布起了局,問問題是試探,拋賞罰輕易左右人心是證明自己的手段,而讓那對夫妻殺吳義,是證明自己的地位足以隨意處死這裡的任何一個人。

而最後的索恩要謝,是她的圖窮匕見。

僅憑看破不說破,她就要他一份救命之恩。

當時他就忍不住驚歎,當世人傑皆隱,卻在這裡見到好伶俐沉穩的一個小人。

對於一位看著不過五六歲的小孩子能有這般果斷沉穩的表現,扈季叢雖驚卻不怯。

華夏大地臥虎藏龍,越是亂世,越有非凡之人。古有甘羅十二拜相,近有曹公之子衝幼能稱象,其餘名士,年少也皆有不凡之兆,此子雖然早慧,卻也沒到驚世駭俗的地步,所以扈季叢雖然驚歎佩服,卻並不慌怯。

在暗室中,他從容向這位不凡的女公子行了拜謝之禮,謝她的救命之恩。

那女公子接了他的禮,果然離開,果斷地叫他失笑:莫不是早就想走,但是怕他從後麵偷襲,所以才一直在這裡耗著,耗到和他達成暗中約定才敢離開。

不管如何,扈季叢也將這位女公子的“救命之恩”記下了,預備以後有機會便報了這恩。

卻不想,當晚,他才剛剛從暗室逃出,一路循著偏僻小路往東走,就再次在小路儘頭遇著了這位膽大包天的女公子。

這夜黑風高的,她也不怕自己一刀就將她做了,帶回去做下酒菜?

扈季叢心中暗笑,雖然早慧,但是到底少了年頭,對人心險惡少些察覺啊。

扈季叢當然不是那等輕易背信棄諾之人,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好奇,這女公子大晚上的到這裡做什麼。

等聽到對方說,她是專門在這裡等自己的,扈季叢險些以為自己為了脫離鐵索折斷的不是自家的腕骨,而是耳骨了。

“您到此地等我做甚?”他大驚,“夜晚孤身前來見我,不是智者所為呀。難道是擔心我受了您的救命之恩不肯答謝?”

“我自救你,就不擔心你不予我回報。我來找你,另有所圖。”陸瑤說著,行了個成年人對同輩行的禮,“還未請教姓名。”

“不敢當。”扈季叢避開她的禮,“在下姓扈,家中行二,單名一個叢字,您叫我扈二就行。”

“我年紀小,母親說我凡事都還需學習,又有先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師’,我鬥膽就叫您一聲扈先生了。您不是好奇我找您做甚麼?”陸瑤從衣兜裡拿出一個小小的包裹。

雖然確定她隻是一個才幾歲的小女孩,但是長期刀口舔血練就的警惕還是讓扈季叢暗暗退了半步,未受傷的一隻手暗暗攥在了一起。

陸瑤隻當不知,自顧自將小包裹打開,露出裡麵的物事來。

隻見裡麵抱著一團布,攤開後是一張薄薄的錦帛,上麵似乎繪著些圖案。

陸瑤隻給扈二看了一眼,就收了回去,繼續道:“我父親有三個兒子,我從小不在父親身邊長大,和父親相處不多。”

扈季叢定定地看著她,知道她還有未儘之語。

陸瑤卻不按套路出牌,轉而說起了彆的:“跟你一起南下的流民團體還有多少人?”

扈季叢一愣,不過這並沒有什麼好瞞的,他父母親人都已經在來的路上死了,現在加入的流民團體有一半是陌生人,沒多少感情,不過是聚在一起混口飯吃罷了。

“約五百餘人吧。不過也不成什麼氣候,你看我們這幾個人就知道了。”扈季叢露出些許自嘲的意味,也不知是因為這夜半三更,人與人麵對麵也看不清表情,又或者是陌生人注定了以後不會有太多交集,他忽然起了談興,大把的苦水往外倒:

“大家都各自為政,糧食掌握在把我們組織起來的大族族長手裡,和他同族的人吃的最好,有交情的人又稍好一點,像我這種後麵加入的,每日給幾粒米意思意思,不讓你太快餓死就算好的了,自然隻能自己想辦法出來打野食。也就是我們這一群人年輕力壯,不好對付,不然啊——”

他忽然停下來,做了個神秘可怕的樣子:“聽說過吃人沒?像我們這樣餓極了的流民,不僅愛吃米吃肉,還愛吃人,最愛你這種嫩的,大人二錢銀子一斤,你這種的,要五錢。”

陸瑤就這麼端著手,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手舞足蹈。

扈季叢見嚇不到她,沒意思地收了“神通”:“聰明的小孩怪沒意思。我小時候還怕鬼呢。”

“你現在不怕了?”陸瑤道。

“現在?”扈季叢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管滿地的灰,“現在我就是鬼。”

陸瑤笑了一聲:“你在那邊還有朋友嗎?”

“你是說暗室裡還是流民那邊?”扈季叢問,問完,他一聳肩膀道:“哪邊都沒用,和我關係好的都在你這裡了,現在兩邊都沒有了,都死光了。”

陸瑤用複雜的目光看著他:“你倒是人緣好。除了正經朋友呢?酒肉朋友有沒有?一起殺人放火的朋友有沒有?”

扈季叢忍不住再次用警惕的目光看著陸瑤:“你想乾什麼?”

月光下,陸瑤背對著月光,整張臉都在群山的陰影中顯得模糊不清,扈季叢聽到她用軟軟細細的小女孩的聲音說:“我想做你想做的事,做這片江淮大地的山大王啊。”

……

臨行前,陸瑤將標著霍家莊附近最大三個莊的位置的地圖交到扈季叢手裡。

順帶的,還有一包糕點,一塊約二兩重的金子,和一枚沒有任何紋路的黃玉玉佩。

“玉者,國之大器也。你我初相識,我本不該贈這樣的禮。但是我從第一次進入暗室,就覺得你不是凡人,也許正有一番功業需要靠你去建立。”陸瑤將那塊自己的小手正好可握的玉佩交到對方手裡,鄭重道:

“此物本身並不貴重,貴重的是它所代表的意義。玉佩君子,君子一諾,重逾千斤,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如果下次相見,還要我再救你一次,此玉我會收回。”

“去罷。”

扈季叢懷裡藏著地圖、金子、糕點,手裡握著玉佩,像做夢一樣跑進山林裡。

等他狂奔出去半裡,在半山腰再回頭望時,女公子來見他的那條小路上已經沒了人影。

回想起剛剛經曆的一切,他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有睡醒,又或是餓昏了頭了。

自己竟然被一個年僅六歲的小女郎說動了心,想和她合作,搶本地豪族,在江淮拉起自己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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