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2 / 2)

明明幾天前她還躺在病床上,豁達地與梅仲禮等人說:生命的消逝不過天道輪回,萬物同規,人終有一死,就算不是這幾年死,幾十年後也一樣要死去的。可是她真的麵臨著死亡的威脅時,尤其是被輕歡抱在懷裡時,她才發現她真的沒有那麼想得開。

不甘心啊。

怎麼能甘心呢?

三千年的守望,得來的就是這個結局,她如何能瞑目?!

她怎麼能放心留輕歡一個人在這世上?她要是死了,梅仲禮還會不會像以前一樣照顧祝家、照顧輕歡?娛樂圈這麼黑暗,輕歡要怎麼去摸爬滾打才能掙出一條路來?今天白靳秋還為難了她,她這麼善良,如果沒有了自己,誰還能擋在她身前保護她?

菜譜還沒有學完啊。

這大好河山,她們都還沒來得及攜手去看上一眼。

還要舉辦沒有舉辦的婚禮。

還要給她買獨一無二的鑽戒。

還要和她一起生一個屬於她們倆的小孩。

真的不想死。

南泱在溫暖的懷抱中閉上了眼,乞求的話含了一半在口中,就失去了意識。

陷入黑暗的刹那,她恍惚間感覺到那人的手緊緊地捏著她的肩,那麼用力,像要把她捏碎一樣。

仿佛捏碎了,就可以握住了似的。

過往的三千年,她從不做夢。或許是因為這幅身軀是死去時的狀態,她是三千年前就死掉的人,死人不會做夢,所以她不做夢。

可是這一次,她做了個夢。

她夢見自己穿著一身白衣古裝,就像以往在北罰山舊時模樣,純白長袖翩躚在微風中,袖口與袍角都精繡著古雅的白鶴壓花紋路。她走在一條又長又直的小路上,長到一眼看不到儘頭,路的兩邊種滿了梅樹,風一吹,花瓣就飄滿了天空。

她低頭看自己,發覺自己的心口在流血,血把她的白衣染出了斑駁的顏色。右手也在流血,傷口還翻綻著,滾燙的血順著她的手腕流到指尖,再由指尖滴落在地,身後走過的是一條紅線壓著泥土的路,猩紅的血映著漫天的花瓣,詭異地和諧。

她走在路上,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走在這裡,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處。

她隻知道自己要往前走,不停地走。

終點一定有什麼東西在等她。她一直以來最渴求的東西。

忍著痛,忍著孤獨,孑然一身,唯一陪著她的就是腰間一個被撫摩膩潤的玉葫蘆,葫蘆裡裝著她小徒弟的骨灰。

走到後來,兩側的梅樹漸漸頹萎,變成一片張牙舞爪的枯枝。再後來,枯樹變成了一座座墓碑,碑上刻著她三千年生命裡每一個過客的名字,其中,有一個人的名字被刻了整整九十八遍。

腳下的路最開始是泥土路,慢慢的,泥土路變為石板路,石板路變為青磚路,青磚路又變為柏油路。穿著古裝的她越來越不入,她走在這裡,就好像熱帶魚遊入北冰洋、毛筆落上油畫布。她是獨立於眼前世界之外的異數。

獨自站在世界對麵的孤獨,是最痛苦的孤獨。她明明能看見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就站在咫尺之外,卻清清楚楚地明白,這個世上,再沒有人能懂她的人生。

無人同來,無人同歸。

不知走了多久,她終於來到了路的儘頭。

儘頭是蜿蜒平緩的小河岸,放眼望去,漆黑的河水泛著溫柔細密的漣漪。路的末尾自然地伸入河水中,昭示著她的結局,引導她完成最後的旅途。

她釋然一笑。

原來,死亡,就是水消失在水中。

這樣也好。

也算解脫。

她閉上眼,正要跨出最後一步時,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喚她:

“南泱。”

她身體一頓,緩緩回過頭去,看見一個眼波瀲灩的女人站在身後。女人上前一步,伸出手來握住了她流血的右手腕,雙眸含淚:

“再等等我。”

“我知道你很辛苦,對不起,我讓你等太久了。”

“很快了,真的很快了,你再等等我。”

“求求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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